我微微一笑，帮她的左脚穿好袜子和鞋子，鞋带都未散，那是两只白色的玉蝴蝶，展翅欲飞，也许能飞过沧海，只是沧海那头，恐怕再也没有了我的等候与陪伴，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孤单和寂寞。

我缓缓起身，向她伸出我的左手，她乖乖的将右手放在我的左手上面，我强忍着剧痛，强忍着让意识保持清醒，稍微用力她便站起身来。

我伸手取下左手腕上那块手表，那是一块女士机械手表，十分精美，它叫做江诗丹顿，是妈妈留给我的珍宝之一，听说是妈妈心爱的那个男人亲手戴在她的手上的。

我将那块手表亲自戴在慕幽香那白嫩如玉的左手腕上，小心翼翼地扣号扣子，凝望着她，柔声笑道：“香儿，生日快乐。”

她微微一愣，略微羞涩而又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我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她扬起左手腕，在昏暗里看着那块手表，欢喜而温柔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赶紧回去吧，姜姨一定等急了。”

她静静地盯着我的眼睛，幽幽道：“你不送我？”

“我不送你了，我怕送你回去，姜姨会大发雷霆，甚至直接将我扫地出门，所以我还是暂避风头更好。”这自然是我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她暗叹一声，稍作沉吟，柔声笑道：“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轻轻点头：“路上小心。”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沿着河边一路缓缓向前。

我知道她有些生气了，但是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咬咬牙，我坚定而固执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只留下一袭模糊的身影。

我多想陪着她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老，可是我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软在那块方石之上。

感觉身体的血液和温度正在快速的流逝，无法挽留，腥甜的液体沿着我的嘴角汩汩而出，再也无法遏制。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知道我真的快要死了。

呵呵，我才刚刚和她互吐心思，我才刚刚说过我会一直陪着她，永生永世，然而一转身我却就要死了，就要彻底的离开她了，就要覆灭自己的许下的承诺和誓言。

我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我很想大声咆哮，大声质问这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离开她，我也不想让她伤心难过。

可我连质问和咆哮的力气都没有，我只能孤独而茫然地躺在这一块冰凉的方石之上，静静的迎接着我的死亡和终结。

我呆呆地凝望着天空，凝望着那一轮弯月，弯月如死神的镰刀，锋利而冰冷，一点一点的破开我的身体，钩走我的灵魂，粉碎了我最后的一点力量和希望。

冷。

极冷。

冷入骨髓和灵魂。

我用尽最后的力量抱紧自己，期冀抵抗那无穷而恐怖的寒冷。

从我腹部那四个伤口和嘴巴里汹涌而出的血液已经染红了我身下的方石，沿着方石流淌在河岸上、滴落进幽幽的河水中。

那原本幽静的河水开始冒泡，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然后越来越多。

“唉！”我没来由的发出一声柔弱而悲哀的轻叹。

“少主！”急切、慌乱而又恐惧的呼唤声突然传来，然后我那虚软而无力的身体便被人楼入了怀中。

不用看我也知道来人是幽影。

幽影抱着我，她不敢太过用力，整个人都压抑不住的剧烈颤抖着，漆黑如墨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充斥着哀伤和绝望，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落，炙热而滚烫。

“少主！少主！少主！……”她的每一声呼唤都显得凄切而又悲绝。

我用力挤出一个笑容，看着她那双迷人的眼睛，轻轻道：“幽影，十年了，你暗中守护了我十年，我们都长大了。这十年你为了我付出了很多很多，一直如同幽灵一样潜伏在阴暗之中，委屈你了，谢谢你！”

“少主，您别说了。您不会有事的，您不会死的，您说过，这世上，除了您自己没有人能杀死您。”幽影哽咽：“少主，如果没有您，幽影早就死了，十年前，幽影便说过今生今世都会守护着您。这十年，即便是只能在阴暗中生活，但与之前相比，我也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天堂里，幽影很开心，很快乐，从未觉得委屈过。”

我虚软而无力道：“幽影，我知道我自己的情况。你只是比我大一点，你又长得这样美，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你还有美好的人生。我走后，我希望你远离香城，远离这里的一切是非恩怨和阴谋诡计，从阴暗中走出来，走到阳光底下，做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子，去享受太阳的光辉和温暖，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幽影急忙摇头，坚定而固执道：“不，少主，幽影发过誓，此生此世都将是少主您的影子，您在，幽影就在，您若不在，幽影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但幽影相信，您不会死，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死去。我送您去医院，您一定会没事的，您放心，我会守护好属于您的苏氏，我会守护好您的一切，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属于您的一切，我会等着您好起来，等着您归来，我会帮您找到香堂，我会帮您揭下脸上的面具，我会让您堂堂正正的生活在日光之下。”她说完，便想要抱起我。

“既然你称我为少主，你就要听我的，幽影，别犯傻，不要再去追寻香堂了，他们都是恶魔，你知道吗，是罗林杀了我，从他出现，到他将匕首刺进我的身体为止，我居然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我知道他们太可怕了，我们远远不是对手，我……”

“轰……”我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桂子河突然暴发出一阵阵剧响，乃是潮汐冲击和拍打的声音，整条桂子河的河水似被熊熊烈火给突然间煮沸了，正在剧烈地翻滚和沸腾着。

我强忍着剧痛，强睁着迷糊的眼睛，凝视着鼎沸不止的河水，不知是否错觉，依稀间我似乎又见到了那条紫色小灵鱼儿的身影，它那幼小却很迷人的身躯在沸腾的河水中疯狂地扭动着、翻滚着、搅动着，以极快的速度向我这边奔涌而来，仿若一条暴怒的神龙，整条桂子河的沸腾都只是它怒火的体现。

就在这时有一道彩色灵光自那沸腾的河水中激射而出，正好笼罩住我，那道灵光有四种颜色，赤黄青蓝融汇在一起，玄妙而绮丽。

而这四色灵光，不久前，在那天香湖中，我曾亲眼所见，当时若非它，我和慕幽香恐怕早就葬身湖底。

我知道我要死了，但是我又有种奇诡的感觉，似乎我不会真的就此死去。

蓦然间，玄寂那一句死才能生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不待我想太多，脑海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天地都崩塌和毁灭了，然后只剩下一片空白，然后我便闭上了双眼，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终于有了感觉。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某种强大而诡异的力量禁锢在一个黑暗的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口不能言，无法动弹，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这个世界完全死寂无声。

然后我看见了两点幽光，像两团鬼火一般，在无边的黑暗中轻轻地向我飘来，飘到我的面前。

原来那是一双眼睛，明亮华贵如同极品紫钻，美丽而又魅惑无边，只是一眼，我便认出了它们，我敢肯定它们就是那条小灵鱼儿的双眼。

然后我便看到了那条紫色小灵鱼儿，她漂浮在黑暗的虚空之中，紫色双眸以及身上的每一片紫色鳞片都闪烁着温润而又圣洁的淡紫色灵光。

它凝望着我，神色淡然而又恬静，微微张开嘴巴，便有一颗白色的东西自它的口中飞出，仔细看，那竟是一颗莲子，晶莹剔透、仿若晶钻。

莲子径直钻没进了我的眉心间，不知前往了何处，但我并未感受到任何的不适，然后我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然后，我便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漫长的黑暗，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

我感觉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我被埋葬了，我梦到那只小灵鱼儿埋入我眉心里的白莲种子慢慢发芽成长，然后长出了一朵雪白色的莲花，那莲花浮现在我的眉宇间，如同一枚玄妙的莲花印记，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光芒，那光芒笼罩着我的全身，让我感到无比的安稳和舒适。

我感觉自己发生了某种剧烈的变化，我甚至听到了我那久违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强劲而有力，我那停止了的呼吸也渐渐恢复正常，悠长而绵延，我感觉自己强大无比，我感觉自己重新复活了。

蓦然间，我想到了玄寂说过的那句话——死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