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不过是突然想到这些,我对佛门并无恶意,也绝非亵渎神佛,因为我坚信佛如若真的存在,绝不会教导我们这些近乎变态和扭曲的东西。
沐月就那样看着玄寂,冷冷道:“你杀了我的哥哥,你不准备说什么吗?”
玄寂轻轻道:“阿弥陀佛,贫僧无话可说。”
沐月依然只是冷冷道:“你以为你出家为僧,皈依佛门,念一句阿弥陀佛,就能全部都揭过吗?”
玄寂淡然而平和道:“贫僧一直都在等这一天,贫僧任凭女施主处置。”
“真的吗?”沐月冷笑道:“我要你死呢?”
玄寂淡然笑道:“如果贫僧之死,能够化解女施主心中的执念和仇恨,贫僧死又何妨?”玄寂说完,径直向沐月走去,相距两米缓缓停下,朝着沐月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微微笑道:“女施主想要贫僧死,尽管动手就是了。”
我微微皱眉,轻步上前,和玄寂站在一起,看向沐月,我轻叹道:“沐月,都已经过去了,放下可好?”
沐月转头看着我,凄凄道:“你们都过去了,可我还没有过去,哥哥,五百年前,你就是这个样子,什么好的都给他,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他却为了一个牌子就要毒杀你,师父说你痴,五百年后的今日,再世为人,你还是这样痴这样傻吗,时至今日,你还要维护他吗?”
我苦笑道:“我不是维护他,是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五百年了,你也说是前世,前世已经是过去,今生却已经是今生。”
“哈哈哈。”沐月哀笑道:“你说的对,对于你来说,前世已经是前世,已经过去,可是我还活着,他还活着,我们还没有死去,我们都还活在前世里,那前世的帐就要算清楚,前世的因果就要了结。”
我无奈而酸涩道:“你这又是何必?”
她不接我的话,看向玄寂,冷笑道:“怎么,过去了五百年,你胆子小了,懦弱了,我可是知道你得到了大机缘大造化,一点也不比当初的师父弱小了,难道你还要哥哥来维护你?”
玄寂淡然道:“师兄永远都是贫僧的师兄,当年师兄不顾一切的护着我,如今我已经长大,已经不需要了。”
沐月沉默了片刻,突然幽幽道:“这五百年,我一直被封印在哥哥的凤鸣箫中,本来我可以出来,但是我却出不来。”
我不解而疑惑道:“为什么,当初那封印并不坚固,根本就无法长时间的封印你。”
沐月看着我,轻轻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出不来,我只能潜心修炼,然后我开始想起了我的过去,我的名字,我的家,我想起了一切,原来哥哥说的对,过去的记忆,过去的名字,过去的家未必都是好的。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是想要出去,我要去看看哥哥,我要去给哥哥报仇,我要去陪着哥哥。”
我和玄寂都沉默不语。
沐浴轻轻道:“然后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她对我说,你很快就能出去了,遇到了你想见的人,你就能出去了。”
我急忙问道:“她是谁?”
沐月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然后那一日我感应到了你和她的气息,当时我还未能出来,只能略微的影响到你们。”说到这里,她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凄凄怨怨地质问道:“为什么,到现在,即便是重新来过,哥哥,你还要和她在一起,为了她,你还是不惜一切,不顾生命?哥哥,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柔声叹道:“因为哥哥爱她呀。”
沐月凄笑道:“那哥哥你爱我吗?”
我怜惜道:“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沐月,我当然爱你。”
沐月哀婉道:“可哥哥你更爱她对不对?”
我摇摇头,轻轻道:“这不一样,不管是在扶风还是在我的眼里心里,你都是妹妹,哥哥为了你同样也可不顾一切,不要性命。”
她愤怒道:“可如果不是她,不是他们,哥哥你就不会死,是他们害死的你,可你就算是死了也要维护他们。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我,不会抛下我,会看着我一步一步修炼成人。我以前做人是想着能够活在日光之下,能够像个正常人,遇到了哥哥,我努力修炼成人,只想着和哥哥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我柔声疼惜道:“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
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坚定而执着道:“我要做哥哥的妹妹,我也要做哥哥的妻子。 ”
“唉!”我轻叹一声,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看我不说话,看我保持沉默,眼里的一切坚定和执着都化为了深沉的悲哀和落寞,让我感到一阵尖烈的难过和心疼。
她悲怆而凄凉道:“在哥哥的心里,他们终究还是比我这个阴灵来得重要。”她的声音很轻,虚弱而飘渺,无力而苍白,我知道那是因为心殇和绝望。
说完之后,她直接转头看着玄寂,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我知道这个再怎么解释都是没用的,她苦苦坚守了五百年,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灵魂的执念,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我只能想着以后慢慢再来。
她盯着玄寂,轻轻道:“五百年里我想起了我死前的一切,我想到了我叫小兰,我住在一个很大很豪华的庄园里。其实,我不叫小兰,那不是我原本的名字,我原本的名字叫张三妹,我的前面有两个姐姐,我的后面还有两个弟弟,我是最中间那一个,家里很穷,爸爸就把我给卖了一个富贵人家,我成为了华贵庄园里的奴仆,因为乖巧勤快,我被安排去给一位小姐做丫鬟。那小姐不喜欢我的原名,就给我改名叫小兰,因我们只是奴仆,没有尊严和地位,不配拥有姓氏,所以我就开始叫小兰了,我爸妈不要我,我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我住的地方不是我的家,我什么都没有。”
她转头看着我,哀柔而又酸楚道:“哥哥,你当初说的真对,我真不该想起过去,做一个崭新的只拥有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多好。”
我柔声笑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很久,不用在记着了。”
她凄凄一笑,又转头看着玄寂,玄寂依然神色平淡恬静,我突然觉得,如果他还不能成佛,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盯着玄寂那张古井无波的脸,轻轻道:“我伺候的那位小姐对我不太好,因为她觉得我比她长得漂亮,所以很不喜欢我,还经常打骂我,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默默的承受一切。”
她说:“然后有一天,庄园里来了一个小少爷,听说是大老爷在外面生的私生子,可是大老爷却不喜欢他,他虽是少爷,但是比我们这些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少爷小姐都欺辱他,用言语,甚至动手,他一般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的做自己的事,默默的承受着,好像是聋子和哑巴。”
她说:“我偷偷看到过他,他很瘦弱,明显营养不良,但长相清秀,神情冷漠坚定,我觉得他和我很像,我们都是被抛弃的,无人理会的人。有一次我的小姐碰到他,就说了些难听的话,说他的母亲是妓女,是破鞋,是破烂货,他当时双眼血红,就像一只愤怒到极点的野兽,然后他就和那小姐打起来,可是小姐拥有修为,他根本不是对手,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又爬起来,重复了二十几次,直到没有力气,浑身伤痕,再也起不来为止。”
她说:“可是不管多么疼,多么痛,多么难受,就算最后吐血,就算要死,他也不哭,不吭一声,就算最后起不来了,他也死死的盯着小姐,那眼睛的仇恨和杀气让小姐脸色苍白,恐惧不安,再也不敢动手打他,带着我仓皇离开了。”
她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我一眼,看着他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爬起来,我好心疼他,我好想过去扶起他,好想轻柔的擦拭他的伤口,好想把他抱在怀里,好想对他说,不要打了,算了,等你能打过了再狠狠的打她。可我不敢,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她说:“从那天开始,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偷偷去看看他,远远的看一眼就好,有时候我会将一些好吃的糕点和食物偷偷的放进他那简陋的房里。我虽然不喜欢小兰这个名字,可我喜欢兰花,我的小姐喜欢兰花,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兰花,我还偷偷摘一些兰花放在他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