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夜看着我,眼脸尽是赞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这才是我们。”
他话音刚落,我感觉有一股浓烈而凌厉的至阴至寒的气息通过我的右手食指尖疯狂地涌侵入了苏世城的眉心里面。
苏世城猛然瞪大眼睛,神情一瞬间变得极为痛苦和狰狞,在我的注视下,我看到他整个人都缓缓地破裂开来,却不见一滴鲜血,不过片刻间,已经看不见他了,因为他已经化成了一堆血色冰屑,他死的不能再死了。
血色冰屑散落在床上,依然呈现出人形,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了血水,血水被他身下雪白色的丝织床单吸收,一片猩红,空气中残留着并不浓烈的血腥味。
原来,杀一个人竟如此的简单,简单到就跟踩死一只蝼蚁一样。
若非那滩血水证明苏世城刚才还趟过,恐怕没有人会怀疑他已经死了。
“可惜。”夜一声轻叹,眼中露出一丝遗憾。
“可惜什么?”我不解而好奇的看着他。
“可惜他死的不够完美。”
我不懂,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欲听他的解释。
“我们都太弱了,不然,他会死得更完美,更干净,就像人间蒸发。至少不会留下这么一摊子恶心的血液。”
他的话让我有些无语,稍作沉思,我微微一笑:“我觉得这样挺好,人家蒸发并不恐怖,这样才恐怖,才会让某些人恐惧,只有恐惧了、害怕了,爪子才不会乱申,不该要的就算惦记也只敢放心里,绝不敢表现出来。”
“你这叫杀一儆百?”夜的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邪魅如妖,却让人容易沉沦。
“苏氏是妈妈的,是妈妈留给我的,在我没有交给谁之前,谁都不能染指,谁敢染指,我就砍他的手指。”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卧室、离开了这栋别墅、离开了这个小区。
离开小区之后,那股笼罩着我的阴寒之气悄然消散,暖意迅速回身,我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将新鲜而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之中,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许多,缓缓抬头望向依然昏沉的天边。
天空低垂压沉,幽深无比,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那魂界星空中的夜,也缓缓抬头,看着那昏沉暗淡的魂界星空。
有一条小河从兰桂苑里蜿蜒而出,河水缓缓流淌,河边载满了桂树,只可惜不是桂花盛开的时节。
若是所有的桂花都盛开了,想必会香飘十里,令人沉沦。
我一屁股在一颗桂花树下的木制横椅上坐定,凝望着河水,有风起,河水悠悠晃晃,突然很想慕幽香,很想很想,突然很后悔没有和她相认。
暗叹一声,我虚软而无力的笑了笑,随手取下后背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个白色老旧的背包,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截白松木和我最喜欢用的三号钨钢刻刀。
她的模样早已烙印在我的血肉、骨髓和灵魂里。
即便是闭着眼睛,我也能雕琢出她的模样。
随着钨钢刻刀的每一刀落下,心绪渐渐地平静下来,精气神随着我的刻刀倾灌入木雕之中。
她的轮廓和线条渐渐凸显和清晰起来,我似给了它生命,给了它灵魂。
它从一个死物,一步一步复苏醒来,变成了她。
看起来那么的优美和动人,就像是活的。
当最后一刀落下,雕像终于完成了。
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感觉十分疲软和无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雕刻她,都会掏空我一身的力量。
即便我这次死而复生,活得了特殊而强大的力量,仍然无法改变。
我依靠在冰冷的横木椅上,待力量有所恢复,才看向手中的雕像。
我承托着她,就像承托着我心中的信仰和神明。
不禁意间我便再次沉沦进去,再也无法挪开眼睛。
我轻柔地抚摩着雕像的每一处地方,就像隔着肉身,抚摸着她的心脏和灵魂。
她的体温、她的气息,经过我的指尖,被我的身体和灵魂吸收干净。
缠绕着我,控制着我。
让我迷醉而沉沦。
“你又在想她?”夜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轻轻回荡开来,冷淡而清幽,但并不显得突兀。
我渐渐回过神来,然后笑了笑,随手将钨钢刻刀和雕像塞进身旁的白色背包里。
背包里有数节尚未雕刻的白松木,还有一根又黑又长又漂亮的大辫子。
系好背包上的带子,重新背好。
深呼吸,我抬头看向天边。
天边已经浮现了一抹鱼白,虽然被层层云层阻隔,虽然相隔这么遥远,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它的光芒和温暖,只待时机一到,便不顾一切的破开所有的阻碍,照耀天地。
“既然如此想她,又何必不见她,何必让她走?”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如霜。
夜看向我,眸子异常漆黑,淡漠中带着些许冰凉,似两口幽暗无底的黑洞,仿佛能够吞噬灵魂。
略微薄凉的嘴角轻轻上扬,唇边绽放出一丝浅淡而邪魅的笑意,涟漪一般徐徐荡开,如妖似魔。
“如果再次相见,我便无法不和她相认,一旦相认便无法舍她而去。”我苦涩道:“我还有事要去做,我还要找到那个男人,我还要找到香堂,还有我们自身的问题。”
“那个男人?你说的是那个木雕的男人,那不是你雕的吧?”夜难得露出一丝好奇。
“那是我妈妈雕的,听我妈妈说我还没有出生,他便失踪了,直到现在,直到我妈妈死,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已经死了。”夜随口说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死。”我的声音陡然的变得异常的尖锐和冷厉,看来一旦涉及妈妈和那个男人,都会牵动我的神经。
夜沉默不语,神色异常的淡漠和平静。
这世间任何事,仿佛都与他无关。
也许他本来就不算是这世间之人,这世间之事自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终究降临了这个世间,便再也无法撇开和逃脱了。
许久,一切的温情和落寞,都化作了我心底里一声深沉而无奈的叹息:“你知道的,我和她终究不一样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要解决我们自身的问题,这样的我们我感觉十分怪异。”
“随你,你说要找人,那就一定要找到他,但这一切都并不妨碍你去和一个美丽而多情的女子相爱。二者并不矛盾,矛盾的始终是你的心。”
“我知道我所行之事十分危险,我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就你这德行,你放得下?能舍得?”
“放不下又能如何,舍不得又能如何?至少现在的我要能放下,要能舍得。这个世界太过危险与可怕,我们目前尚且无法自保,又该怎么保护她?所以我更不能和她相认,一旦相见,便忍不住相认,一旦相认便再也舍不得分离,索性不如不见,不如不认。”
“相见不如不见。”夜轻声呢喃,神色淡漠,看似无丝毫波澜。
但这世间除了我,恐怕谁也无法捕捉到那隐匿在他眼眸深处的那一抹浅淡的忧伤和落寞。
“难不成你也有想的人?“我坏笑着。
夜看向我,眼神渐冷,如冰刀,极其的冰冷和锋利,语气也变得极为严肃:“看到你们这痴男怨女的模样,感情之事,我绝不沾惹。”
“呵呵,”我坏坏道:“那是你并未遇见,一旦遇见,便由不得你不沦陷,便再也无法逃脱。”
“你放心,我即便遇见,也不会沦陷,因为一旦沦陷,便是罪孽,不可饶恕的罪孽。”夜说完,缓缓起身,屹立在黑莲之中,抬头望向那昏暗的魂界星空。
他脚下那朵诡异的黑莲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十八瓣巨大的花瓣都弥散着诡异而阴冷的黑色光雾,萦绕而凝聚在黑莲和他的周遭,始终不散,散发着至阴至寒至暗的气息。
星空下,夜一袭黑袍,黑色光雾凝化而成,一头黑发如玄缎锦丝般披散开来。
无风,黑发和雾袍却飘摇飞舞,流光飘逸,如霓裳飞带,如妖似魅,如梦似幻。
似有无影的风霜冷冽了他的眉目。
似有无形的时光雕刻了他的风骨。
神态超凡脱尘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孤高冷寂和云淡风轻。
这就是他。
这就是夜。
我静静地看着夜,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而邪魅的男子。
就连我,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般的女子见到他,恐怕不禁意间便会自甘沉沦堕落。
“我们会活很久,很久,而人类却不过匆匆百年。至于情,还是不要动了,于人于己才是好的。”夜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幽幽传来,空灵而冷漠,却流淌着一股浅淡而迷离的哀伤。
我知道他说的对,但还是脱口而出:“你不动动,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夜没有回答,他的神情异常的冷漠,只是,我看得见那隐匿在他那张冰块面具之下的落寞和哀伤。
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寞和哀伤。
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问。
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