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夜冷笑:“你自己惹的债终归要你自己还。”
沉默片刻,夜冰冷而无情的声音继续在我的脑海之中回荡开来:“你既已沦陷,便该好好珍惜她,五百年前,你就因为太愚蠢而失去了她,五百年后你难道还要犯同样愚蠢的错误?”
心微沉微痛,我缓缓握紧双拳,随着呼吸又缓缓松开,放松身心和神经,沉沉而坚定道:“我绝不会让同一个错误犯两遍。”
我的话,一如誓言,对她,亦是对我自己。
看着夜,我眨眨眼,打趣道:“你已降临这个万丈红尘,不若也找个女子轰轰烈烈的相爱一场,不然岂不白来一遭?”
夜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神如刀,刀芒漫天飞舞,但我毫无惧意。
“嘿嘿,想杀我,杀我就是杀你自己。”我满脸坏笑的看着他,习惯性的摸摸右耳垂。
“狗改不了吃屎。”
“狗要是改吃别的不吃屎了,那便不是狗了。”我又摸了一下右耳垂,扯开嘴巴放肆而得意地笑着:“你看啊,以后我们坏事一起干,人一起杀,将这个香城搅个天翻地覆,这其中如果就你缺个女人,那岂不是太遗憾了?”
夜不再搭理我,甚至懒得看我一眼,看着那暗淡而昏沉的灵魂虚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看什么?”我好奇询问。
“自然是看星星看月亮。”夜的声音随意而懒散。
“星星倒也说得过去,但月亮我怎么看不见?是我视力不好,还是你视力太好?”
“世人往往视而不见。”
我撇撇嘴巴:“你又不是和尚,又何必总打机锋?天还没亮,我看你不如继续睡一会?”
夜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而后沉默不语。
“如果!”我犹疑道:“我说夜,我说如果,如果你真如你所说,你存在了漫长的千年时光,那么你想想是谁即便过了千年也要将你复活?为什么将你复活”
不禁意间,我和他的关系已经融洽了许多。
夜眉头微皱,渐渐紧拧在一起,看去十分的纠结和茫然,许久之后,才轻笑道:“我不知道。”
他的笑看上去有些无奈和苦涩。
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
“我感觉你像一个定时炸弹。”虽然我在笑着,但这却是不容我忽视的事实。
“如果真要爆炸,那我们也会一起毁灭。”
“不是说每一个人都只有一个灵魂吗,为什么我有两个?”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也许老天爷在跟我们开玩笑。”
“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既然是上天开的玩笑,现在的我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去抗拒。
接受需要力量,抗拒则需要更大的力量。
从此我叫他夜。
因为他就像夜。
夜,不是黑夜,亦是黑夜。
而我叫白。
因为他总是叫我白。
是白天的白,也不是白天的白。
一如我叫他夜一样。
我不再追问,抬头凝望着天边那抹渐渐浮现的鱼白,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空洞和落寞。
无关晨光微弱,只因恋慕幽香。
夜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如同弯月一样的睫毛,微微扇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他坐下那朵巨大而奇诡的黑莲散发出浓郁如墨般至阴至寒至暗的黑色光芒,将他的身体渐渐包裹起来,凝化成一个漆黑而又诡异的茧。
黑色而诡异的茧静静地漂浮在黑莲之上,再也看不见夜的身影。
“这么快?”我忍不住嘀咕:“你倒是说得简单?”
没有人回答我,我无奈的摇摇头,静静地凝视着那颗黑茧,看得久了,灵魂竟会产生一种刺骨的阴寒。
他似凭空出现的,亦或者本来就一直潜伏在我的灵魂之中。
看着他,我会感到一种莫名的诡异和恐惧。
直到此刻我依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
可是,他就在我的脑海里,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我可以和他说话聊天,我甚至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一些特殊而可怕的能力。
我知道,这不是梦,此时此刻,你怕是不愿意,我也不得不相信和接受了他存在的事实。
这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我没法向他人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而且我想我也不敢跟别人说,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
是的,对于一个本来就已经死去的人,却突然重新复活过来,这本身就不可思议,不可接受。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但不解释,却并不代表那些诡异的事情就不存在了。
相反,它们每天还在持续的发生着,也许某一天你就会突然遇到,甚至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我和夜,不就是其中活生生的一例。
……
凛凛寒冬。
空气中充斥着阴冷和苍凉。
偌大的香潭游乐园广场上看不见几个人,显得有些荒凉和冷清。
中央处有一个大喷泉,今日游人稀少,便不曾打开。
那群白鸽却是放出来了。
有三对年轻情侣,两位母亲带着小孩正在给那些雪白色的鸽子喂食。
那些鸽子早已与游人熟悉,看起来一点都不怕生,安然而欢快的啄食着人们撒在地上的或者平摊在手掌之中的食物。
偶尔会传来小孩的欢笑声,我想定是那些小鸽子吃食的时候啄到了他们的手,痒痒的才让他们发笑。
我曾经也在奶奶和妈妈的陪同下给那些鸽子喂过爆米花,也被他们啄痒过手心。
然而那些鸽子,就那样的吞食了我的青春,啄碎了我的年华。
留在我的手心里,只是空洞而又悲伤的点点残缺记忆。
一切都仿佛就在刚才发生一般,熟悉而又温暖,迷离而又感伤。
然后我笑了,嘴角微微扯动。
我抬脚移步,一步一步,缓慢但是明确的向那群鸽子走去,仿佛朝圣一般认真而虔诚。
只因为奶奶和妈妈曾经带我来过这里,有她们记忆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圣地,都需要我满怀柔情的去朝拜。
稀薄而苍凉的残阳散落在我的身上,温暖而光明。
都说动物的灵觉远比人要灵敏,那是因为动物的灵魂被这个世界污染的还不慎严重。
而人的灵觉却是一日比一日衰退,一日比一日愚钝,也许是需索的太多,灵魂早已被分割成无数块。
所以那群鸽子比逗弄着它们的人要早些感觉到我,然后一只接着一只的看向我,忘记了啄食它们喜欢的食物。
我望着那群安逸而又可爱的小鸽子,嘴唇微微露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三对情侣,两对母女也都注意到了我,没有人说话,只是颇为好奇的看着我。
我朝他们浅浅一笑,微微点头示意问好,他们也对我点点头,含笑回应。
我在那一群鸽子前蹲下身来,想起来该喂它们吃点东西,取下背上白色有些破旧的背包,解开束带,入手一片细腻和温暖。
我微微一顿,手指微僵,缓缓用力握了握,握住那被我视如珍宝和生命的物事,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尖锐的难受和疼痛。
片刻之后,深呼吸,收敛心神,松开手中之物,细细搜寻一番,除它之外,包中别无它物。
我暗叹一声,缓缓抽出手,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系好背包的束带,重新背好。
看着身前五只眼巴巴地望着我的鸽子,我略微歉意道,对不起,我身上没有吃的,下次来补给你们可好?
其中一只鸽子仿佛听懂了似的,轻轻扇动翅膀,咯咯地叫了两声。
我开心的笑了,伸手轻柔的抚摸着鸽子头上那小撮灰白色的羽毛,细腻而柔顺,与刚才背包里摸到的物事一样。
我轻柔的抚摸着鸽子,就像奶奶曾经抚摸着我的时候一样,温柔而充满怜爱。
哥哥,给你。
我转过头来首先看到的是一双乌溜溜的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然后才是那张微微抬起的、纯真稚嫩如珍玉一般无暇通红的小脸,不知是害羞还是冻的。
那张小脸上绽放着这世上最美丽和好看的笑容,让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温暖。
这一刻,蛮冬的冷风都仿佛退去几分萧索与冰冷。
我伸出左手接过小女孩手中的生米粒,看来他们是特意来这里喂鸽子的,随手轻轻揉揉她红扑扑的小脸蛋,柔声笑道,谢谢。
不用谢,哥哥。小女孩有些羞涩而扭捏的盯着我的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娇态可掬。
眉眼扑闪眨动,灵动纯粹,空明圣洁,似星钻般,熠熠生辉,令人向往和迷恋。
一时间,我竟有些失神。
哥哥?她轻声呼唤。
我猛然醒过神来,柔声笑道,有什么事要哥哥帮忙吗?
哥哥,鸽子怎么都不怕你啊,他们好像很喜欢你,你可以教我怎么才能摸到它们吗,每次我想摸它们,可它们都逃得飞快。小女孩仰头看着我,一双星眸亮晶晶的。
来,哥哥教你。我笑了笑,拉着她和我一同蹲下,然后握着她柔嫩无骨的小手慢慢地靠近其中一只鸽子的头部。
那鸽子煽动了两下翅膀,看着我和小女孩,一双浅栗色的小眼珠子贼溜溜的转动着,不知在动什么心思。
我知道那些鸽子为什么喜欢我,因为它们喜欢我身上那温暖而光明的气息。
但这并不代表鸽子喜欢被别人摸,就像我们也不喜欢被人摸一样,弄不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所以我们摸鸽子的时候,它们说不定也会起一身疙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