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对情侣已相拥着转身离去,那两对母女明显是熟人,各自牵着女儿,向我点头微笑示意,两个可人的小女孩儿各自向我挥手说再见。
我也朝她们挥挥手,直到她们渐渐远去,迷糊的身影完全融化进夜色迷茫之中,不留丝毫痕迹,我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来,继续看着天幕中最后那一抹亮光。
终于,那一抹亮光也被阴暗给无情的吞没了,属于夜的夜到来。
包裹着夜的诡异黑茧渐渐淡化,透明,化为虚无,盘坐在那三十六瓣黑莲之上的夜缓缓张开了眼睛,墨玉一般的双眸中闪过一抹阴冷。
夜缓缓起身,屹立在黑莲之中,神色冷峻,宛如一尊睨视天地的魔神。
我浅浅淡笑,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渐渐内敛,主动放弃对这具肉身的主控权。
夜衣沽寒:
白的灵魂自思维星空之中缓缓凝聚出来,盘坐在一朵三十六瓣雪莲之上,看起来我与我相隔不过三米,但是我们之间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谁胆敢越界,恐怕便是灭顶之灾。
白坐下的九瓣白莲猛然爆发出一阵白色圣光,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灵界。
白那银色而细长、如同弯月一般的睫毛轻轻扇动了几下,那双眼睛缓缓张开,仿佛揭开了一方星空,一双银眸亮如星空中那最璀璨的两颗星辰,闪烁着耀眼而温暖的银色亮光。
当所有的光芒都完全内敛,消失,白露出一双清澈而纯明的银眸。
白苏醒了。
一袭白衣飘渺盛雪,一头白发细腻如银丝的白,缓缓起身,静立在那朵三十六瓣白莲之中,白色的圣光自他的脚底下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如同千万道银剑芒,不停的割裂着那璀璨而绚烂的星空。
远远看去,白就像一尊从天而降、不染烟尘的灵仙。
当所有的银色圣光消失,白的嘴巴微微扯动,露出一抹浅淡如画的笑意,银色双眸穿过虚空,看向我,温柔而又恬美。
白微微笑道,你好歹给我一个笑脸嘛,不要整天绷着个冰块脸。
我淡淡道,你又不是美女。
但我至少算是美男一枚。白笑骂着,静静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又灿烂。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承受过那么多的不幸和痛苦,却依然还能如太阳一般微笑,难道真的因为他灵魂天生至刚至阳至眀,那么作为至寒至阴至暗的我又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虽然他每次都问我我是什么,他是什么,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无法回答。
我暗暗轻叹一声,一步踏出,直接踏入那璀璨而绚烂的星空之中,无数的彩色光线环绕在我的周遭翩跹起舞,我知道,只要我与它们融在一起,我就能暂时的成为一个人,虽然只能在黑暗中行走。
都说六道轮回,人道最苦,可我还是喜欢那种做人的感觉。
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破碎开来,变成了无数的黑点,一点一点的融入星空之中,不见踪迹,我那朵也拥有三十六瓣花瓣的黑莲随着我灵魂的入主这具身躯而隐没不见。
在这具身体之外的寒冷世界,寒风已经停歇,广场上面空阔无人,两边各自亮着一盏陈旧泛黄的小灯,灯光泛黄而微弱。
那群原本逃散而去的鸽子再一次回到了这里,他们围绕着这具静止不动、仿佛陷入沉眠之中的躯体,欢快的啄食着地面上剩余的食物。
我的灵魂开始一点一点入主这具身体,虽然已经入主过很多次了,可还是不太习惯。
白是属于阳,是光明而圣洁的,是温暖而炙热的。
而我属于阴,是黑暗和阴邪的,是寒冷而冰冻的。
所以这具身体现在都是温暖的,我的灵魂一点一点扩散掌控这具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
原本温暖的身体渐渐冰冷,血液的循环也渐渐变得缓慢起来,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逐渐降低,最后保持在一分钟六到十次的样子。
不注意,我的心脏仿佛根本就没有跳动,原本鲜活跳动的心脏,渐渐冰冷,覆盖了一层坚硬的冰霜,整个心脏都好像被冰冻了起来。
所以我,几乎不曾体会过心脏狂跳乱跳的感觉。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长,直到黑发披肩,随意散落流泻开来。
身上原本白色的风衣从领口开始也变成了黑色,紧着是白色牛仔裤变成黑色,白色高帮球鞋也变成了黑色,就连背上背着的白色小包也在一刹那就转变成了黑色,一切都变成了黑色。
厚重,神秘而诡异的黑色。
我伸手取下黑色背包,解开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束带,从里面掏出长长而柔软的一物。
借着广场上面泛黄微弱的灯光,那物事似一根鞭子,长度一米左右,在灯光的照耀下,微闪着诡异而可怖的光泽。
仔细看,才发现它根本不是鞭子,而是辫子,是用头发编织而成的一条又大又漂亮的大辫子。
我随手将那条辫子围绕在脖子上,就像围着一条围巾,熟悉而又陌生。
再次看去,那辫子确实已不再是辫子,而是一条黑色质地柔软而细腻的围巾。
寒冷的夜风中,空无的广场上,泛黄得灯光下,我静默了将近半个小时,确定身躯与灵魂已完全合一,完美契合。
我缓缓低头看向身边那群已被吓坏的鸽子,嘴角微微扬起,而后弯腰轻松而随意的捏住一只鸽子的脑袋,将它提起。
不知是痛苦,还是害怕,那只鸽子浑身微微颤抖,但不敢出声,一双浅栗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
我打量着鸽子,感受着它的身体和眼睛传递出来的恐惧与害怕,微微翘起嘴角。
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往往要比我们这些所谓的万物之灵长远要来得敏锐。
我将那只鸽子轻轻搁在左手掌心,鸽子想站稳,腿脚却因为发软而站立不起,瘫软在我的掌心之中,瑟瑟发抖,浅栗色双眼里满是惊恐。
我淡淡地看着鸽子,淡淡道,既然害怕,为何不飞走?
鸽子不说话,是不会,还是听不懂?
不过我相信它能听得懂,它不飞走,只是不敢,也没有飞走的能力,所以它只能像一个玩具一样被我随意掌控与摆弄。
如果它比我更加强大,那么结果可能就完全相反,被囚禁于掌心之中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便有可能是我了。
这,便是命。
在人们心中,鸽子不过是蝼蚁,可随意残杀,也可随意吞食。
可在我的眼中,许多所谓的人类跟我手心之中的鸽子一样,并没有多大区别,也可随意的抹杀和清除。
我轻柔地抚摸着掌中的鸽子,在我的抚摸下,鸽子的羽毛一根根直竖,有淡薄的丝丝白雾缓慢而又温柔的笼罩着鸽子。
我感受到鸽子的体温在慢慢下降,鸽子的心跳在逐渐变慢,到最后与我的体温和心跳几乎保持一致,但绝不会死。
此时的鸽子,不再害怕,不再恐惧,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我的手掌之中,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宠物和玩物。
我就这样无聊的玩弄着手中的鸽子,周遭寂静无声,便是连风都沉默下来,不知是对我的畏惧,还是我的阴寒邪恶之气凝冻了它们?
我喜欢静,但是不喜欢寂静,万籁俱寂,与坟茔无异。
我随意的扫描了一眼余下的二十多只正在瑟瑟颤抖的鸽子,嘴角微微上翘。
唉,白的轻叹声在脑海之中幽幽回荡开来,他说,夜,我们早已有过约定,夜晚属于你,我不干涉,但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
我微皱皱眉,脸上寒霜浮起,冷漠如冰的盯着手中的鸽子,久久未语。
白看我脸色不对,微微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淡淡道,你总是叹气,越叹越没气。
叹气有时候很舒服的,将心中闷气叹出,也没什么不好,你不妨试试。
你还小,不要像个老头子,我心中无闷气,无需叹气。
你看,好好的鸽子,都被你吓坏了,白微笑着,带着些许羞涩和腼腆,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是它们胆子大小。
所以你大可不必吓唬它们。
我抬头,望向天空中那轮银钩弯月,还有数点寒星,幽幽道,月亮不错。
是不错。魂域之中的白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想再说话,低头淡淡的看着左手掌心中的鸽子,一束亮光突然打在我的脸上。
我微微蹙眉,抬头望向光源处,亮光中有寒气缭绕,缥缈而幽深。
原是游乐园里巡夜的保安正打着手电筒看着我。
我淡淡的看着那个保安,并未释放任何阴暗气息,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保安明显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道是捕捉到了我身上的气息,还是因为我的神色,或者是突然感觉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脸色略微苍白,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和戒惧,脖子上的喉结微动,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保安看着我,神色警惕谨慎,看他双眼,眸光并不纯净透彻,隐隐藏匿着丝丝凶戾,看来绝非良善之辈。
我不说话,也不动,只是淡淡地看着十米外的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