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一屁股直接坐在我那躯体前,双臂抱着双膝,将脑袋搁在膝盖上,灵动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的脸,嘴角一直都挂着甜美而又暖人的笑容。
这一刻,我发现她的脸竟是那般的好看,可是,离我这么近,我却抚摸不到,隔着一张皮,却好像隔着千万里。
一如当初的婉儿,她明明就坐在我的身旁,只隔着短短的两拳距离,我却是始终都无法紧握住她的手。
有诗人说,远方,除了遥远,还是遥远。
她估计是真的累了,熬不住了,盯着了我看了十来分钟,上下眼皮就开始忍不住打架,很快她就睡着了。
白轻叹一声,阴阳怪气道,真是个傻姑娘,居然在这里就敢这样睡着了,也不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夜,你也真是的,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难道你缺钱,你不觉得你应该带她去找一间漂亮的房子,找一张温软的床吗?
我狠狠的瞪了白一眼,不过白说的对,所以我无话可说。
但是我真想将手伸入魂界星空之中抽他两个大嘴巴,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懂得怜香惜玉的货色,凭什么现在又来教训我?
看样子,她睡的很香很甜,就连在睡梦中都带着满足和快乐的笑容。
身体渐渐倾倒,脑袋刚好靠在我右边大腿上,我身上的阴寒气息很快便蔓延到了她的身上,睡梦中她可能感觉到了寒冷,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要抱住什么,可能是被子,也可能是她心爱的娃娃。
随之抓住的不过是我的身体,可那样只会让她更加寒冷,更加得不到想要的温暖。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很难受很压抑,心脏很痛,我想要爆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要溶解我灵魂中的冰封,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点火。
这就是我,生来就是属于阴暗和寒冷,就连灵魂都是阴暗寒冷的,靠近我的一切都只会被我冻伤。
我强忍着,从我这灵魂的身上散发出一团黑色灵光,在我的面前渐渐凝聚成一颗黑色的珠子,右手轻挥,那颗黑色灵珠直接射进阴暗的魂界星空之中,星空荡漾,涟漪徐徐。
那颗黑色灵珠从肉体的眉宇间浮出,悄无声息的飞向女孩的眉心,黑光一闪,形成一个淡黑色光茧,将女孩笼罩其中,隔绝着我身上那阴寒气息对她的侵袭,让她身上的温度不再有丝毫流失。
她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感觉到了舒适与温暖,睡姿渐渐舒展开来,说实话真不太好看,也真不太优雅,但却让我觉得有这才是她,纯真而自然。
白凝望着我,神色颇为复杂,轻叹道,夜,你可真舍得啊,本源都动用。
我也凝望着白,淡淡笑道,我知道。
然后,白也笑了,笑得和我一模一样。
谁叫我们是阴阳同体双生魂。
这世间只有我们彼此才明白我们彼此的笑容多么的难过和悲伤,也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我们彼此的声音多么的轻柔和无力。
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一抹亮白,像一道残破的伤口。
这一夜终是要过去了,我的灵魂悄无声息的回到肉身,掌控身体,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孩。
我轻轻脱掉她夜里披在我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轻柔的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我抽身而出,扶着她让她轻轻躺在地上。
躺在地面上的她依然睡得很香很甜,因为有我本源灵力笼罩守护,她并不会感觉到地上的冰冷。
我蹲在一旁,凝望着她那张眉目如画、温婉静美的脸,突然有一股想要去吻一吻她的冲动,但是我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不管我们怎么做,很多东西终究都只是徒劳罢了。
我起身,双手背负,抬头凝望着天空中那抹渐渐拉扯大的亮白,虽然相隔不知多远,但我依然能感受到那一抹亮白之中的炙热与可怖。
那炙热不是我这样的黑暗之灵所能承受的,因为弄不好我就会被它杀死,烟消云散。
但我不惧,因为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终有一日我会出现在日光之下的。
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我缓缓合上双眼,收敛心神,当我的灵魂再次盘坐在我那朵三十二瓣黑莲之中,我完全收回了对这具身体的所有控制权。
对面的白朝我很调皮的眨眨眼,灿烂笑道,我去了。
白站起身来,直接一步跨出,跨入了那阴暗的星空中,身体一点一点破碎开来,化成了无数银亮的星点,融入属于他的那一半星空之中。
属于我的这一夜,彻底的结束了。
属于白的光明到来。
但是我却一点休眠的意思都没有,我只是想多看看那女孩几眼。
唉,夜,你真不干好事。我苦逼的叹息着,这时候的夜却依然紧盯着那个女孩子看着,真真是让我无语。
不过他这样我很喜欢很开心,总比那一副生人勿近,浑身长满冰刺荆棘的模样好千万倍。
夜不搭理我,看着他凝视着这女孩的样子,我便知晓他可能动情了。
对于我们来说,这其实不是好事,可是哪怕只能让他快乐轻松片刻,我觉得都是值得的。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完美的结局,很多事情往往过程比结局更重要。
对于我和夜来说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会伤害到别人,这是我和夜所不愿意看到的,既然注定不会有任何美好的结局,便不要有任何美好的开始。
很多事情往往尚未开始,便已注定了结局,我和夜习惯性的把一切都残忍的扼杀在苗头之中。
很多时候,我只能叹息。
夜不喜欢叹息,也不喜欢我叹息。
其实他也知晓很多时候一声叹息,会让我好受许多,而他,也总是暗暗叹息,只是他自己都不觉得而已。
什么事情都隐藏在心里,终归是不好的,时日久了不说会把人憋坏,还会影响心智和情绪。
真是不喜欢夜每次用过的这具身体啊,每次我来接手都会麻烦半天,我的本源之力与他的本源之力完全相反,每次要溶解恢复这具被他冰封的身体,都要我调集所有的光明圣洁之力,说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也不为过。
当冰冻的心脏上面的冰封,一点一点溶解、柔软,重新温热起来,全身的血液才渐渐恢复正常人的温度和流速。
身体上面所有的阴寒气息都被驱散开去,属于夜那一头黑色长发渐渐变短,重新变成了属于我的短发。
然后是衣服,牛仔裤,鞋子,都渐渐恢复到了属于我的白色。
我喜欢白色,代表着光明和圣洁,也代表着单纯和坚守。
我缓缓张开眼睛,随意的扭动一下身体,感觉灵魂与身体已完美融合,感情心情十分愉悦。
夜忍不住嘀咕道,白,你为什么每次都笑得这样贱呢?
那是因为你嫉妒,你学不来。我轻轻扭动一下脖子,脖子咔呲作响,十分畅快。
夜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道,我嫉妒你,你的贱我的确是学不来的。
我懒得在这时候和夜打口水仗,轻柔的解开围绕在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托在手中,那上面还残存着夜的冰凉和寂寞,其实也残存着妈妈的凄凉和哀伤。
我轻柔的抚摸着它,然后它缓缓的恢复了原样,从我的手掌中垂落下来,依然如绸缎般细腻而柔软。
我凝望着手中的黑色辫子,这是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唯一的眷念。
每次看到这束头发,我都会感到温暖和疼痛。
唉,我轻叹一声。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解开大衣的纽扣,将妈妈的辫子系在腰间,重新扣好大衣的扣子,谁也看不出来我腰间系着一根辫子,至多以为是一根腰带。
此时的天已完全放亮,虽然太阳还没有完全露脸,犹抱琵琶半遮面,却依然让我感到温暖。
沉眠了一个晚上的城市,又渐渐恢复了白日的喧嚣和热闹,我转过身来,凝望着依然还在沉睡的那女孩。
她睡得那样甜,那样美,仿佛不曾有过什么伤心的事情。
看到她的样子,让我想到了香儿。
慕幽香,一如她的名字幽远,冷香,就是个冰霜美人。
而我,这一生,除了妈妈,偏偏只念慕幽香。
其实对我,她从来都是温柔如水的,她早已经将我的孤独和寂寞悄然融化,化作一股奇妙的热流,带给我的是让我无限眷恋和沉迷的温暖与安逸。
我突然想到了少游的一首《虞美人》中的两句: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只怕这女孩和香儿一样,已为夜和我沉醉,只怕酒醒之时,才会发现为之沉醉之人,早已不在身边,留给她们的不过是孤独和枉然。
少游的词是极好的,只是太过悲切凄凉,不过谁的一生若都如他一般不如意,恐怕心境也会一样吧。
看到女孩扇子一般又长又黑的睫毛轻轻扇动,似乎有要醒来的趋势,我笑了笑,得赶紧离开了。
如果让她见到我这个样子,恐怕一时半会难以接受,难以解释,虽然她不一定会认识我,但这张脸却是没法子完全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