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右手,也想要去扫落她满头的白雪,她却轻轻避开,凝视着我,温柔地嘴角噙着一抹凄迷的笑意,轻轻道,婉儿已老,就这样老去,也心满意足。
那一刻,我突然有流泪的冲动,可天性至阴至寒至暗的我,哪里来的泪?
被诅咒冰封的心脏接连发出数声清脆的咔嚓声,心脏上面出现数道裂缝,有丝丝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滚烫如火,烫得我微微颤抖,脸色冰白,我强忍着,柔声笑道,婉儿,一起变老,有何不好?
她冰凉的手指沿着我的流海,一点一点滑落,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可她终究没有勇气抚摸我的脸,那一刻,若是我有足够的勇气,若是我足够的坚定,便应该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抱着她,即便是将彼此冻僵,也要让她能够触摸到我。
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不是我不坚定,而是她已经足够冰冷,碰到我只会更加冷,我不想把她冻死。
那一刻,我突然怨恨我为什么不是个人,为什么是个被诅咒的黑暗之灵,为什么是个没有身体、没有体温、没有眼泪、甚至是没有血脉的怪物。
也许我跟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可我终究来了,然而却被尘世凡俗坚定而决绝的拒绝着、阻拦着,我明明就在这个世界,然而我却只能寄居在一具也许根本就不属于我的躯体里。
我只能静静地看着,隔着一副皮囊,看日升月沉,草木枯荣;看生离死别,轮轮回回。尘世间的一切灯红酒绿、爱恨情仇,对于我来说都只能是一幅幅彼岸的风景,我永远都无法达到。
夜,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吗?她的梦呓在我的耳边轻幽回荡,仿佛从远古传来,飘渺而虚无。
我张了张嘴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终究是什么也给不了她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笑了笑,那一刻除了她和我自己,谁又能看得见我灵魂深处的脆弱和悲哀。
然后,我便走了,因为,她说她想一个人呆一会,别的我给不了,但这个我给得了,所以,明知道她有事,明知道她不过是为了支开我,我也只能走。
到门口的时候,我像她一样,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看着我,一直微笑着,笑容温柔但是支离破碎。
我笑了笑,毅然转身,就此离去。
随着实力和境界的快速提升,对于这具身体的掌控我已经越来越灵活自如,以前需要半个小时方能完全适应,现在十五分钟就可以了。
当我把它从光明之体变成黑暗之体之后我才缓缓睁开眼睛,淡淡的看向魂界星空之中的白,他正满脸笑容的望着我,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头,坐下的白莲释放出一团白色灵光,温柔地笼罩着他,凝化成白色光茧,随着白莲渐渐淡化,隐没在魂界星空之中。
我低头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洞,突然有种感觉告诉我,一切的真相就要大白了,不管结局如何,终归是要结束的,结束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至于我,也许是睡一觉,也许是一觉不醒,也许是不复存在。
但都是一种休息。
我淡淡一笑,身体轻轻飘落,坐在那洞口的边缘,向下望去,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想到了婉儿。
坐在这里,一如当初和她一起坐在那十楼的边缘,我低头静静的望着那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的无底深渊。
这一刻,我仿佛看见了她,看见了她正在对我凄凉浅笑,幽幽浅语。
我一直都很清楚,那一夜她支开我,肯定有事情,所以回到了宿舍之后,我马上就将魂识内敛,让白释放气息,让身体恢复成白主控的时候的样子。
然后白的魂识也回到了魂界星空之中,我们静静地坐在莲花之上,关注着宿舍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我和白都有预感她会来,从她第一次出现在这文化宫艺术大楼,直觉告我和白,她是为了白而来,只是我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而已。
果然,只见一道黑色烟雾自门缝里缓缓的钻进宿舍之中,除了我和白,其他五个室友都不曾发现,他们睡的很熟很香,不知是不是那黑色烟雾直接将他们都迷晕了。
黑色烟雾悄无声息地靠近我们的床边,有两道烟丝轻轻地钻进了我们的鼻孔之中,那烟雾并无多大危害,不过却能让惊世魂灵以下的灵修者陷入昏迷之中,也算是十分的厉害了。
所以,侧面也说明她应该很强大,只是因为她修炼的功法诡异而又邪恶,当时的我根本就看不清楚她的境界,不过想来不会低于惊世魂灵就是了。
因为我和白都不曾主掌身体,我们的身体本来就是昏沉的,白一直都将境界隐藏在凌绝明灵三品,而我则隐藏了具有修为的能力,她以为自己得逞了。
然后那团黑色烟雾渐渐幻化成了她的身影,她静静的看着我们那张温柔而又俊秀的脸庞,柔声轻叹道,白衣沽寒,不要怪我,你伤了我师父的魂魇,师父让我必须带你回去。
我和白相视一眼,才知道那次在香江那艘船上差点让白、慕幽香和花泽演被吞噬掉魂魄的魂魇居然是她的师父饲养的。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我这具躯体,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幽幽叹道,我认识一个男孩子,他说他叫夜,你们的气质不一样,但是长得很像,简直一模一样,但是我知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你莫要怪我。
她过去轻轻推开窗户,然后毫不费力的抱着我和白的身体跳出了窗外,借着楼下的窗台,几起几落后就稳稳的停落在地面上,闪身直接没入了黑暗之中。
雪儿静候在黑暗之中,一双漆黑的眼睛噬魂夺魄,看到她抱着我和白的身体,轻喵了一声,然后转身,快速离去,她紧随其后。
一人一猫的速度都很快,一前一后,犹如两道闪电,就这样奔跑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到了天香湖边,她抱着我和白的身体,静静的凝望着天香湖中那艘黑暗而平静的楼船。
我和白都颇感意外,沉默着对视一眼,不知道她带着我们到这天香湖来做什么。
雪还在下,稀稀疏疏,将停不停的样子,她抱着我和白的身体一步跨入天香湖中,踏波疾行,雪儿紧跟其后,几个呼吸间,已接近那艘楼船,她抱着我,带着那只猫轻轻一跃,便上了船顶。
船顶有一竖杆,杆上有一面红旗,旗上有天香二字,银线锦绣,古雅却不失飘逸,有风起,红旗银字随风飘舞。
杆上还有一盏透明灯笼,材质像是玻璃,又像是水晶,亦或是琉璃,做工精致典雅,精雕细琢,甚是美观。
这灯笼颇为奇怪,没有丝毫缝隙,可以看个通透清楚,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灯芯,没有灯油,没有蜡烛,也没有电灯泡,总之里面什么都没有,当时的我很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灯笼。
当时白看向我,用眼神询问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只能摇摇头。
就在这时,婉儿轻轻咬破了自己右手的食指,数滴红中带黑的诡异血液轻轻滴落在那灯笼之上,那原本透明纯澈的灯笼猛然爆发出一团血红色的光芒,那血红色的光芒直接席卷向婉儿、婉儿怀中的我以及雪儿。
不过三秒钟,当血红色光芒消失不见,我们已经进入另一个空间之中。
婉儿抱着我和白的身体,带着雪儿,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盘坐在地面上的黑袍老者,放下我和白的身体,弯腰恭声道,师父,您要的人,徒儿给您带来了。
很好。原本正在打坐静修的黑袍老者缓缓张开了眼睛,淡淡的看了一眼地面上我和白的身体,然后看着她,慈爱而夸赞道,婉儿,你不错,你做事从来都没有让为师失望过。
她不卑不吭道,都是师父教导有功。
呵呵,不枉师父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对待和培养,师父一生孤苦,你那两个师兄又不成气候,是扶不起的阿斗,日后总要你来继承衣钵的。
谢师父信任和厚爱,婉儿定不负师父的厚望。
很好。黑袍老者满脸微笑的看着她,眼里尽是欢喜和疼爱。
这时候我和白才有时间打这处地方。
这里并不大,占地面积不过三十来平米,墙面八方形,高度却将近十米,穹顶半圆形,仔细看,不论墙壁还是穹顶,都漆黑如黑石,且没有窗台,没有门,完整无缝隙,好像一整块巨大的黑石雕凿而成,里面充斥着一股怪异而刺鼻的腥臭味。
白惊讶道,这是哪里?
我微微皱眉,道,应该是那盏灯笼的内部。
不会吧?白失声道,有这样神奇的灯笼?
一个空间阵法而已。我淡淡道,还记得你上次看到的景象吗,我跟你说过,不管是天香湖,还是这艘楼船,都不简单,都有大秘密。
什么秘密?白满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嘴角微微上翘,淡笑道,等我们足够强大了,自然会弄清楚是什么秘密的。
放眼看去,八面墙壁上都有一个烛台,每一个烛台上面都点着一支血红色的蜡烛,每一只蜡烛都高半米,粗有成人的拳头大小,八支蜡烛静静地燃烧着,闪耀着血红色诡异而阴邪的光芒,那怪异而刺鼻的腥臭味就是从这八只蜡烛里散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