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不吃我带回来的猎物了。

在我替他舔毛时总是哼唧跑开。

我以为是他长大了。

直到我听见它对狼王说，「父王，你可以快点让雅雅阿姨变成我的母亲吗？我受够那个女人带来的恶心食物与舔舐了。」

我的丈夫，狼族的王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终究是人类，不该与兽族厮混。」

「再忍忍，我们还有样东西没有拿到。」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后悔了。

后悔当初不顾一切站在那位被全族视为异类的少年身边。

1

狼崽不吃我带回来的猎物了。

在我替他舔毛时总是哼唧跑开。

我第一次养孩子，没经验，问了年纪大一点的狼。

她们告诉我是因为长大了，会开始有私人领地意识，开始排斥母亲的亲近行为。

我将信将疑，又想将心中的困惑告诉我的丈夫，狼王森言。

可他总也不在。

以往日日粘着我的森言，赶也赶不走的森言，现在三两头见不到身影。

听闻他最近迷上了逗那位人族女子。

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又不想斩断他与人族的关联。

毕竟他身上有人族的血脉。

父亲告诉过我，不能忘本。

那我也不想森言忘本。

我心里头烦躁，想去灵泉泡泡。

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次头狼萧灵。

在萧灵一言难尽表情的暗示下，我看见了温泉中戏水的两个人形身影。

森言正值壮年，化作人形后身姿健美，多情的眸子里是我许久未见的温情。

「雅雅阿姨，吃水果~」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我怀胎生下的幼崽捧着几个野果颠颠地跑过去献宝似地递给那位人族女子。

顾雅雅挠了挠幼崽的下巴，小狼亲昵地朝她拱了拱。

「狼后，他们！」萧灵眼中露出愤恨的光，抱怨出声。

萧灵的声音引起了三人的注意，空气瞬间冰冷，我们似乎成了温馨氛围的破坏者。

「冬儿，雅雅体内的寒毒需要这天然温泉控制，你是狼后，大度一点。」

我还没说什么，森言便上前一步，护在顾雅雅身前，看向我时眼中满是复杂，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耐。

「母后，雅雅阿姨也是因为你才感染寒毒，你不能恩将仇报！」

狼崽森吉窝在顾雅雅身侧，说话时隐约露出一点獠牙，毛发微炸。

我甚至什么话都还没说，我的丈夫与儿子便已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我站在岸边，雪花落在银白的毛发上，身旁萧灵身形微弓，呈紧张姿态。

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这处灵泉，非天然。

我们冰霜狼喜洁净，被父母呵护长大的我更甚。

在爱意最浓烈的那年，森言硬生生徒手替我挖出了这处温泉。

这处灵泉仅供我单独使用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每当我受到委屈时，我都会来到此处。

看着这里，我会想，父亲，我的选择是对的。

他是那样爱我。

他曾经，是那样爱我。

只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

我没有回应，只淡淡扫了一眼。

「萧灵，我们走。」

在二人一狼略带防备的状态下，我和萧灵转身离开。

「阿言，姐姐生气的话就算了吧，我不想让你难做……」

「这是我挖的泉，放心用吧，你的伤重要。」

「阿言，你真好。」

风声裹挟着女子娇柔的声音与男子低沉的嗓音，声声入耳。

……

2

顾雅雅，半年前狩猎路上碰到的人族女子。

那时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那位人族女子中了寒毒，躺在我们回族的路上，背篓倾倒着，三两药材散落一地。

恰好其中有一味药可治我身上伤，便取来用之。

我族并非不懂感恩，萧灵略通医术，她狂奔半日取来解寒毒之物，让女子保住了性命。

我们将意识昏迷的她带回族内疗养，只等她身子好转再自行离开。

可谁知，这一养便是一年。

顾雅雅青春活泼，手也巧。

能用路边的草叶编出逗幼崽的小物件，能将带回的猎物做成别样的美味。

族人从一开始对她的排斥，也逐渐转变成亲近。

其中，变得最多的，便是森言。

人兽混血的身份让他一直被视作异类，他也因此对人类的存在讳莫如深。

我愿意留下顾雅雅，有一部分也是希望能借她解了森言心中的结。

只是没想到，结是解了，情根也种下了。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顾雅雅身旁，给她垒温暖的窝，亲手去猎捕食物。

或许森言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化作人形的时候越来越多，兽形越来越少。

忽然，身侧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狼后，昨晚的潜入者已经拷问完了。」

「我们恐怕已经被觊觎很久了。」

萧灵的声音紧绷，带着忧虑。

这半年内族中都不太平，巡逻狼不止一次嗅到外族的气息。

昨晚深夜有黑影潜入，幸好我本就睡眠浅，昨晚又因心烦迟迟难以入眠，才将其抓获。

「知道它们是为什么来的吗？」我低声开口。

「它说是因为我们的领地。」

我微皱眉头，直觉这不是真正的目的。

忽然有响动从不远处传来，萧灵在我的手势下噤了声。

树影憧憧，一道浅灰色的身影缓步迈出。

「冬儿。」

森言的声音不远不近传来。

「何事？」我的声音平静。

森言扫了眼萧灵，有些欲言又止。

萧灵识趣退下，森言这才开口。

「雅雅的寒毒又变严重了……」

「我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一颗内丹……」

森言话音未落，一道冰凌便落在他身侧，霜气四散。

森言顿了一下，随即又放柔声音。

「冬儿，我保证，只要雅雅身体好了，我便将她送回去。」

眼前的男人五官硬朗，带着异域风情。

那双我曾经最喜欢的碧色眸子里，此刻却写满了对另一位女子的倾心。

我缓缓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

一道红色的影子从我的胸口飞出，没入他的眉心。

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激动，我转身离去。

这枚内丹，是他当初孤身潜入附近威胁最大的炎狼族，在它们的睡梦中一举击杀炎狼首领而得到的。

这是他替我父亲报仇的证据。

这是，他给我的聘礼。

现在礼已退回。

3

被最爱的两个人背叛，我的心不可谓不痛。

但除了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我也是我们族群的雌狼王。

森言一直都不善战，这也是父亲一开始拒绝他的理由。

我用我所有的精力去辅佐他，才令他这个狼王当得像模像样。

现在温香软玉在怀，他倒是全然忘记自己的职责了。

这几日，异族攻击越来越频繁。

我无心思考这些情爱之事，只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做定夺。

「狼后，我们找到敌方据点了。」

看着眼前的次狼王萧灵萧何，我点头表示了然。

「主战力分为两队，一队留守，一队进攻，明晚行动。」

「是！」

天气阴沉，风雨欲来。

对面若不敌，恐怕会拼个鱼死网破，转头攻打我们内部。

所以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壮由萧灵带领，以守护族内幼小。

这晚我与两位次狼王一起制订了严密的计划。

第二天，如约行动。

我们的主动出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鲜血浸润了土地，哀嚎此起彼伏。

直到对面尽数倒地，我们才停止撕咬。

一切顺利地不像话。

为首的那位狼王很是眼熟，额间那抹红与他父亲如出一辙。

一看见那抹红，我就仿佛回到了那天。

也是这样鲜血漫天。

那一天，我永远失去了父亲。

虽然前肢已被咬断，他仍然咬牙支起身子。

「阿忍，好久不见。」

黑眸幽深若古潭，看不清是爱是怨。

「离火，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我抿了抿唇，一步步朝他靠近。

他脸上没有恐怖，反而泛起一抹诡异的笑。

「阿忍，你成长了，只是，还不够。」

他的声音轻轻落在我的耳膜，我赫然瞪大双眼。

中计了。

离火带领的队伍，明显是些外强中干的空架子。

真正的精锐并非在此。

几乎是瞬间，我们立马往回狂奔。

风刮过毛发，雪覆盖上眼睫。

身后，离火边笑边咳，夕阳溢满天际。

族落出现在天际线边，我不敢停下分毫。

不会的，有萧灵在，有我族精锐在。

不会的。

历史不会重演。

「狼后！」

「狼后！快看看萧灵姐姐！」

还未回族，几只小小的身影便奔跑过来。

腥气弥漫，我几乎快要站不稳。

大门口，萧灵四肢残缺，原本银白的毛发已看不清分毫，被血被泥污了满身。

「萧灵！！」

我扑到萧灵身边，只觉冰冷异常。

似乎是听见我的声音，萧灵睫毛微颤。

「忍冬……姐……」

「灵儿……不……不辱使命……」

大口的血从萧灵口中溢出，一滴一滴落在我身上。

「狼后！是狼王，狼王让留守的队伍出去捕猎！」

「我们不能违背狼王的命令，所以大敌入侵时，只有几位精锐在，萧灵姐姐和他们，拼了命才保下我们的性命……」

在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回报中，萧灵身体逐渐僵硬。

4

直到深夜，森言他们才姗姗来迟。

顾雅雅脖子上挂着一条雪白的狐裘，白嫩的脸颊泛着粉。

她捧着一束雪莲花，笑得烂漫。

桑言跟在她身侧，碎发下是一双柔情的眸。

狼崽手上拿着一个草做的小风车，玩得不亦乐乎。

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他们身后跟着的十几只狼，此刻显然察觉到了异样，正在四处闻嗅。

我站在离他们最近的路口，身旁跟着几只小狼，小狼们精神萎靡，却依旧遵照族内老人的吩咐守在我身边。

「呀，姐姐，怎么大晚上还来接我们呀~」

顾雅雅看见我时眼睛一亮，雀跃着跑过来，语气轻快。

「姐姐，你摸摸看，这雪山狐可软了。」

「我上次只是提了一嘴怕冷，没想到阿言就带我去捕猎了。」

「哎呀，如果姐姐也喜欢的话，我就摘下来送给姐姐吧，毕竟——姐姐才是狼后嘛~」

她声音甜腻，眼光流转。

见我不理她，她又往前凑了点。

抓住我的手边想往她脖子上的狐裘摸。

我在雪里等了许久，人形不抗冻，手早已无了知觉。

我只用内力震开她，顾雅雅娇呼出声，顺势倒在地上。

「雅雅！」

「雅雅阿姨！」

森言见此，立马上前检查顾雅雅是否伤到。

确认无误后，打横将其抱起，然后对我怒目而视。

「忍冬！雅雅只是一个柔弱的人类！你这么粗暴当心伤了她！」

「母后！你就这么恨雅雅阿姨吗？！她不过是比你温柔比你爱我而已！！」

狼崽的怒吼紧随其后。

看着一大一小如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父子两，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前两天晚上听见的对话。

「父王，你可以快点让雅雅阿姨变成我的母亲吗？我受够那个女人带来的恶心食物与舔舐了。」

我当时还盼望森言可以教育一下狼崽，可他却说。

「我们终究是人类，不该与兽族厮混。」

「再忍忍，我们还有样东西没有拿到。」

心中最后一丝对爱情对亲情的眷念，如一缕轻烟，消逝地无影无踪。

「狼后……」

在他们身后，一位壮年狼显然是被其余人推出来问明情况的。

「族内是不是遇袭了？」

随着他的话语一出，森言肉眼可见慌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