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飞痴痴地看着杨芷晴，一言不发。这一刻，他像是凝固了一般，不再是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一个想要追求爱情的人。

如照片般定住的时间，褪去了陈宇飞身上所有的光环和标签。那些被外人所不解，所厌恶，所嗤之以鼻的东西，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眼睛里闪烁着的单纯的美好，和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

任凭是谁，都不能看出陈宇飞骨子里的东西。那些隐藏起来的凶残，是从小耳濡目染所养成的习惯。心狠手辣，是陈家人做事的标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表面的微笑的背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就连杨芷晴都不知道。

杨芷晴不敢直视发愣的陈宇飞，只是觉得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发毛。她皱了皱眉头，愤愤地说道。她从来都是有话说话的人，心里的话绝对不会藏着噎着。

“你看我干嘛？！”

“啊？”

陈宇飞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你特么还给我装这个样子！”

“不是……”

杨芷晴伸手就打去，陈宇飞脑袋一缩，悻悻地说道。

“说！你是不是威胁孙天明了？”

杨芷晴一只手搭在陈宇飞的肩膀上，冷冷地问道。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这才刚动手，连孙涛都没有抓住，她就已经知道了。陈宇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八成是欧阳告诉她的。自己伟岸的形象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陈宇飞哭丧着脸说道，在杨芷晴面前可不能撒谎，不然后果很严重。他只有勉强地回答道。

“我说陈宇飞，你好歹是陈家第三代的嫡系继承人，就不能有点脑子和计谋吗？学得和陈浩东似的，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大家都是文明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

杨芷晴摇着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像是在教育犯了错的小朋友一般，严肃而又无奈。

听见杨芷晴这样的语气，陈宇飞有些好笑，一下子控制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杨芷晴一脸不快，冷冷地说道。

“你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陈宇飞微微一笑，有些暧昧地说道。

“小时候？”

杨芷晴抬了抬眉毛，眯着眼睛打量着陈宇飞，记忆里开始不断地搜索起来。

“你不记得了？以前小时候你就像是大姐大一样，我们做错事了你老是爱教训我们。所以最后都没有人想要带你玩了，但是你非要和我们玩。谁不和你玩你就教育谁，弄得我们那一阵子害怕得不行，见了你都绕道走。”

陈宇飞笑呵呵地回忆道，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明争暗斗。大家都那么的明明白白，所有的开心、高兴、难过、忧伤、生气都写在了脸上，别人一看便知。而自己也不管不顾，尽情地发泄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像是一座花园，能够容纳各种各样的事物，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但是现在，每个人都带上了虚伪做作的面具，都把自己显而易见的表情给完美的隐藏了起来。没有人再能够读懂我们的言语，一句真一句假。为了生存，所有人都变成了他们本不会成为的模样。像是披着人皮的动物，在一张张难以揣摩的表皮背后，隐藏着的兽性。

杨芷晴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看见陈宇飞说得这么的开心，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那一段时间，她特别喜欢模仿老师，她觉得老师就是拥有无上权力的人，在一个班级里，能够控制着一切，把一切都按照她自己的意志行事。想批评谁就批评谁，想表扬谁就表扬谁，谁责骂谁就责骂谁。当时的她是无比的羡慕。

只是当时她不知道的是，等她长大后，可比她羡慕的老师拥有更加多的权力，能够再更广阔的空间里为所欲为。可是到了现在，她却失去了那种激情，控制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有趣。甚至，还有点疲惫。

“有……有吗？”

“当然有！你不记得了？”

陈宇飞兴奋地说道，睁大的眼睛亮闪闪的。杨芷晴翻了个白眼，本来想要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的，却没有想到陈宇飞非但不解风情，反而接起话来，还说得这么起劲。

“呵呵，好像是有吧……”

杨芷晴拉耸着脸，表情有些不好看了。她想马上结束这个话题，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陈宇飞的身上，她还急需要找到孙天明。常委会马上就要开了，他的这一票，至关重要。

然而陈宇飞似乎并不愿意结束。他饶有兴趣地回味着，还咂巴着嘴，像是品尝着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意犹未尽。

确实，回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总能让你在筋疲力尽或是声嘶力竭的时候给你补充能量。它也总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唤起你饥肠辘辘、空空荡荡的情感。让你得到片刻的满足和饱腹之感。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吗？”

陈宇飞笑着，冷不丁地问道。

“游戏？”

杨芷晴一头雾水，孙天明都不知道跑到那个旮旯角落里了，陈宇飞非但不心急，还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居然有心情谈论什么游戏和回忆。他要不就是有什么阴谋，要不就是闲得慌。杨芷晴点着头，赞同自己的观点。现在她更倾向于后者——闲得慌。

可能是在桌子呆了太久没动弹，寂寞的同时脑子也秀逗了……

“那个叫做动物世界的游戏。”

“我靠，我们还玩过这么弱智的游戏吗？”

杨芷晴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不过小时候的事情，她忘记得差不多了。

“当然玩过，好像这个游戏还是你发明的……”

陈宇飞笑了笑，轻声地说道。

“我……不会吧？玩的是什么？”

“其实游戏很傻，就是我们没个人都扮演一种动物，在特定地范围内嬉闹调打，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很无聊的学着动物到处奔跑。”

陈宇飞想了想，说道。

“这么无聊……”

杨芷晴有些尴尬，为了自己发明这个无聊的游戏，也为了陈宇飞居然还记得这些细节。而自己却完全忘记了……

“现在想想当然无聊，但是我们玩得可开心了！周末我们都能跑一整天！”

“是吗……没有作业吗？”

杨芷晴小声地嘀咕道。可陈宇飞似乎并没有听见，或是他假装没有听见，继续说道。

“不过这个游戏现在想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我时常想起这个游戏，也许当时，我们就已经固定好了我们的未来。冥冥之中，我们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演绎着这一种动物。”

陈宇飞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失去了之前的兴奋，却多了一份沉重。像是在思考着人生，也像是在被不能承受的生命的压迫而疲倦不堪。

“哦？”

杨芷晴有些摸不着头脑，陈宇飞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当时，浩东老是喜欢扮演野牛，横冲直撞，有勇无谋。而宇子总是喜欢当狮子，一方霸主，独当一面。而我，老是抢老虎当，森林之王，所向披靡。至于你，什么都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动物你都扮演过。”

陈宇飞苦笑了一下，语气中闪过丝丝的忧虑。

杨芷晴有些迷茫，不知道陈宇飞是想要干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是麻痹自己？

“你想说什么？”

她面无表情，冷冷地，直接问道。

“这现在不就是我们扮演着的动物吗？原来当时我们就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之后的十几年里，我们一直不知道。一直选择性的忘记我们在小时候就已经明白的道理。”

陈宇飞突然抬起了头，直直地往向了杨芷晴。

杨芷晴突然像是触电了一般，背脊发凉，毛骨悚然。她突然明白了陈宇飞的话，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小时候就明白和选择过的事情。

这就是一个动物世界，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每个人都扮演着一种动物的角色，在这个世界里苟活着。没有人愿意放弃生命，但是想要成为其他的动物，就像是完全改变基因一样，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有些人被迫的处在了底层，有些人无奈地徘徊在了中层，而幸运的人则高高地待在了高层。像是遗传一般，不能更改，不可逆。

当时他们的选择，就是他们现在的角色。

而眼前的陈宇飞，从当时开始，就已经露出了獠牙。在天真烂漫的时候，就已经将性情中残忍的一面释放了出来。这个家庭的教育不无关系，但是先天的性格才是最重要的定因。

虽然她知道，陈宇飞的对自己的那种心跳和激动，在现在依旧没有消失。

但是，未懂事前，以为那是鲁莽；懂事之后，才知道其心狠手辣。

她曾经想让他改变过，但无济于事，也许这就是家庭的悲哀。就是动物一样，是一个基因的传承，从一出生就不可逆的行径。

老虎永远是老虎，不会变成兔子。

如果是一个普通家庭的话，恐怕陈宇飞也不会走上这条魔障般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