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头被茶杯砸了一下的关系,江云悦在被锁入永巷囚室之后不久,竟然在这鬼地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糊间,让她思念成疾的龙明焯似乎就立在身边,轻轻抚摸着她面上残余的泪痕。她想紧紧抓住龙明焯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抬不起来。
这个地方的怨气太盛,江云悦感觉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她的双手,让她无法挣扎。身体似乎被重似千斤的鬼魅压制住一样,动弹不了分毫。
江云悦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想要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一切努力皆是徒劳。渐渐地,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开始稀薄起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且窘迫。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大声地呼救,然却喊不出一个字来。
就在江云悦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困死在迷梦之中的时候,忽觉迎头一盆冰水浇下,紧接着有人极是粗鲁地用肥厚的手掌拍打着她的脸。
江云悦再次努力地睁开眼睛,周遭的光亮让她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定睛瞧清了跟前的人竟是那满脸横肉一副凶相的丁涯。
丁涯见江云悦醒来,皮笑肉不笑地言道:“姜容华,这永巷囚室里头孤魂野鬼多,阴森邪门得很,容华可要当心些,不要再睡过去被野鬼压身了!”
江云悦从来都不信鬼神,只是方才的经历着实是邪门,让她心中很是困惑。
可当她见到丁涯这幅表情,再听到他的这番言语,顿时明白方才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了。上回江云悦被关押在此处,因有万公公罩着,故而丁涯也不敢造次。
今夜皇上亲自吩咐丁涯负责此事,加之在栖华阁之时江云悦当众驳了丁涯的脸面,丁涯这种心胸本就不宽广的人,自然是要逮准机会给江云悦一点颜色瞧瞧。
丁涯确然是有些手段,借野鬼之名暗地里使绊子,做得不显山不露水的。江云悦冷冷地盯着丁涯,半晌方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多谢丁公公,本宫记住了。”
听闻江云悦此言,丁涯面上的横肉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笑道:“容华记住就好。”
丁涯的笑容让人瞧着有些发毛,说实话,他的笑容其实比哭还难看,瞧上去形同鬼魅。
他的这幅长相与这永巷囚室也是配绝了,简直毫无违和感。换做胆小的人被押至此处,光看到丁涯那张脸,怕是早已吓得魂都丢了一半。
显然丁涯小看了江云悦,以为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就能唬住她。但丁涯却不晓得,正是这些神神鬼鬼的说辞,反倒让他露出了尾巴。
被冰水浇过之后,江云悦虽然全身冻得发抖,然脑子却清醒了许多。回想了一番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些。何必在那种时候同皇上置气呢?
如今被皇上一气之下关押在此处,还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江云悦想想觉得真是不值得。
这个男人是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北朝大帝,江云悦一个入宫不过三月的“姜家庶女”,便奢望皇上能如龙明焯那样将她放在心尖之上,奢望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能重过他的宠妃以及皇嗣,这是不是太过幼稚了一些?
江云悦越想越后悔,但此时身陷囹圄,她再也想不到有何脱困之策。虽说大不了就是一死,虽说皇上让她如此心凉,但是她心底终是难以割舍那一份对龙明焯浓浓的眷念。
头上受了伤加上被丁涯淋了一桶冰水,下半夜江云悦开始发烧,但是她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她怕自己一闭上眼睛,便让那装神弄鬼的丁涯有机可乘。
强撑到了天亮,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周围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道是她如今这样万不能再动她了,皇上只让关她却并未废她,怎么说她也是容华之类的云云。
之后,江云悦便什么都不晓得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变得很轻很轻,意识似乎从身体里头分离出来,飘在半空之中。她就那样望着瘫倒在囚牢之中的自己,满头血迹满面泪痕,一副狼狈潦倒的模样。
这是她头一回这么清楚看到自己的模样,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竟然活的这么的狼狈不堪。
她于是想,或许她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勇敢的面对那些鲜血淋淋的现实。龙明焯不会再回来了,即便在这场梦中,即便皇上与他那般相似,可终究却不是她的龙明焯。
是的,龙明焯宠她无度爱她入骨,又怎会忍心伤她分毫?又怎会因为别的女人而将她丢到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又怎会在她那么需要他的时候对她置之不理?
她很难过,感觉自己的意识越升越高,似乎要飘向那无尽的云端,飞往另一个世界。
忽然,脑海中回荡出一个熟悉且让人无限依恋的声音,江云悦浑身一个激灵,感觉意识迅速从空中下坠并落入了身体之中。
猛地睁开眼睛,她浑身无力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竟然还是在囚室之内。
抬头望着那一方透气的小窗,依旧是一片漆黑。
还是晚上?她有些迷糊,难道之前都是在做梦?
正在愣着神,囚室的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进来的人让江云悦有些意外,竟然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高淑媛。
江云悦心中不由纳闷地嘀咕:皇上不是说过不准探视么?怎么高淑媛竟会在此出现?
高淑媛快步走近江云悦,待看清她这副模样,不禁皱了皱眉,言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不待江云悦开口,高淑媛果断地快言道:“听闻姜妹妹出了事,本宫如何也不信妹妹会做出这等事来。此来便是要问妹妹,那送去嘉福殿的点心当真出自妹妹之手?”
此时此刻,江云悦也没有必要再同高淑媛隐瞒,坦言道:“不错,那紫晶糕确然是我亲手做的。”
高淑媛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继续问道:“紫晶糕乃是岭南的时令小点,姜妹妹乃是太师之女,算起来应是平城人才是,为何会做这岭南的点心?”
江云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同高淑媛解释,只言道:“我母亲乃是汉女,自幼在岭南长大,故而会做这些岭南的点心。我也是跟母亲学的。”
听闻江云悦此言,高淑媛一把抓住江云悦的手,激动地说道:“那日的角酥,其实是姜妹妹所制?”
高淑媛此时还惦记着那角酥,让江云悦好生意外。她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角酥中因何少了一样馅料?你可知晓?”高淑媛继续问道。
江云悦今日再次见着高淑媛本就是个意外,自是也没有寄望高淑媛能救她脱困。只是如今她这般惨状之下,高淑媛却在惦记着那蜂巢香芋角,这让江云悦着实郁闷。
只是江云悦还来不及回答高淑媛的问话,外头便有把风的人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催促道:“淑媛,丁公公回来了,快赶紧走吧。不然被丁公公发现,咱们都要遭殃呢!”
果然,外头远远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来的还不是丁涯一人。高淑媛面上虽是显得有些不甘心,但却也晓得此地不宜久留。
一边起身往外走着,高淑媛一边回头对江云悦说:“万不要再顶撞皇上,本宫自会想法子救你。”
江云悦望着高淑媛匆匆而去的身影,心中疑云密布,全然没有头绪。
高淑媛为何要冒险来探望,并且走之前留话道是会设法营救自己?江云悦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难道就是为了那心中惦记的岭南小点?高淑媛在得知那蜂巢香芋角并非栖华阁厨子所制,而是出自江云悦之手以后,担心江云悦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日后再也尝不到那令她魂牵梦萦的角酥?
要知道皇上可是下旨不准任何人探望江云悦的,高淑媛此举明显是在抗旨啊!为了一口吃的,就冒这么大的险,这着实说不过去啊!而且江云悦看高淑媛那窈窕纤细的模样,怎么也不像个吃货呢!
江云悦正发着愣,便见丁涯领着一个御医匆匆奔了进来。但闻丁涯同那御医言道:“人已经高烧昏迷了足足三日了,万一真死在这里,怕是没法同皇上交代呢!”
三日?原来自己已经在这囚室之中被关了三日有余了。呵,江云悦方才还以为之前浑浑噩噩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境呢!
眼看丁涯快要近至身前,江云悦索性闭了眼装作依旧昏迷的样子。此时江云悦虽是醒着,但身上依旧发着烫。大约是额上的伤口前夜淋了生水,加上天气又热,所以感染发炎了。
果然,那御医看过之后同丁涯说道:“丁公公,姜容华这是因为额上的伤口感染了,所以高热不退。得好生将伤口处理一下,然后敷上药才行。”
那御医顿了顿继续言道:“您还是赶紧同皇上禀告一下,请示皇上该如何处理吧。不然真出了什么问题,皇上到时候怪罪到你的头上就不好了。”
丁涯面上的横肉抖了抖,盯着江云悦看了片刻。虽然他心底对江云悦不爽快,但是他也晓得,如今皇上还没要江云悦死,她就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你们在此好生盯着,有什么情况尽快报我。”
说完,丁涯急急往帝寝显阳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