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悦此言一出，皇上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万福深在旁边瞅着情形不妙，立马上前打起了圆场：“姜容华如此体恤皇上，当真是皇上之福呢！”

“体恤？”皇上目光扫过江云悦，见她竟是那样一副淡漠的模样，顿时面色愈加阴沉起来：“爱妃如今果真既懂规矩又识大体，看来永巷半月，爱妃没有白待。”

江云悦手心一紧，轻轻咬住下唇，沉默不语。皇上神情莫测，定定地坐着也不再多言。气氛陡然变得凝重地来，让一旁的下人都很是不自在。

万福深再次上前打破僵局，对江云悦说道：“容华，皇上没用早膳，依老奴之见，容华还是早些帮皇上准备午膳吧。”

听万福深说皇上早上竟是没有用膳，江云悦微微一怔，朝皇上福了福身子：“皇上稍后，臣妾这便为皇上去准备午膳。”

“剪舒，你在这儿好生伺候。”江云悦说完便退下去忙活了，翠染也紧跟着朝皇上一拜，跟着主子去了小厨房帮手。

剪舒陪着笑，殷勤上前帮皇上添了茶，又摇起了扇。皇上冷着脸盯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也没多瞧剪舒一眼。

江云悦麻利地在小厨房转悠，翠染在旁边打着下手。

翠染看着江云悦望着锅中翻滚的热汤愣神，不由提醒道：“主子，锅里头开了。”

江云悦回过神来，用汤勺缓缓在锅中搅动着，面上满是藏不住的心事。

翠染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明明是盼着皇上的，如今皇上来了，主子又何必如此呢？”

江云悦苦涩地笑笑，望着锅中沸腾的气泡，缓缓开言：“翠染，你不明白。”

“主子，奴婢明白。”翠染继续说道，“皇上将主子囚在永巷半月，主子心里头觉得委屈。”

“可是主子，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也晓得冤枉了主子，在尽力地弥补主子。主子又何必故作冷漠，将皇上往外推呢？”翠染殷切地望着江云悦说道。

江云悦沉默不语，翠染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这个心思细腻的丫头，确然是说中了江云悦的心事。但翠染却并不晓得，永巷半月在江云悦心里头意味着什么。

不光是含冤，不光是委屈，更多是对皇上失望与心寒。江云悦觉得皇上心里头根本没有她，如今皇上惦记的，也不过是她做的这些膳食罢了。

只是这些膳食与崔贵嫔比起来，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今早上不就是极好的证明么？崔贵嫔一唤，皇上早膳都顾不上就奔到了嘉福殿去。

皇上这些日子的种种亲近的所为，江云悦认为只不过是出于愧疚。正如翠染所言，皇上只是想弥补她罢了。

既是心中无爱，何必故作这些深情？

想到此处，江云悦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因为在这般情形之下，自己竟然还未完全死心，自己依旧是舍不得。

犹是方才听到万福深说皇上没有用早膳，她心中竟然会小小地痛了一下。江云悦觉得自己也是没救了。

即便是心中放不下，但江云悦也无法强迫自己讨好皇上，更无法如从前那般坦然地面对他。如今她的心态大约是如此，明明想要靠近他，却无法迈过心中这个绊子，踏出那前进的一步。

因是心中记挂着皇上早晨没用膳，江云悦竟是不知不觉地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皇上方才虽是对江云悦冷漠且无所谓的态度有些不悦，然看着她亲手做的这一桌膳食，顿时忘却了方才的不快，心情悄然地转好了，面色也开始温和了起来。

皇上大约是没用早膳此时饿了，无所顾忌地就动起了筷子。江云悦则立在一旁，看着皇上用膳。自永巷回来之后，除非是皇上要求，否则江云悦绝不主动与皇上同桌用膳。

不过平日里不论江云悦吃或不吃，皇上都会让江云悦在旁边坐下。可今日皇上也不知是因记着她方才的表现心中有些赌气还是何故，竟是只顾着自己吃而没有理会江云悦。

故而江云悦也就一直在旁边站着。她心里想，或许从前本就是她有些放肆了，皇上用膳之时，她一个容华原就该依着规矩站在旁边伺候着。

皇上正吃着，忽地有宫人进来禀道：“皇上、容华，皇后驾到。”

也不看旁边的江云悦，皇上自顾自地敲着手中的筷子：“呵，皇后真会挑时候。”

皇后进来朝皇上拜了拜：“臣妾见过皇上。”

随后江云悦和屋中众人向皇后行礼：“拜见皇后。”

皇后免了众人的礼，上前颇是尴尬地言道：“呃，方才听闻皇上所言，可是臣妾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忽然笑了：“朕是说皇后会挑时候，这不，正好赶上饭点呢！”

说着，皇上招呼皇后道：“既然赶上了，就在这儿一并用过午膳再走吧。”

皇后本是听闻昨日皇上留宿栖华阁，今日又收到风说是皇上竟是要崔贵嫔独自移居华林园避暑，这两件事都让皇后心中欢喜的很。

崔令雪这个大麻烦不在宫中，如今皇上又爱往栖华阁这边跑，皇后觉得这样一来，她费尽心思弄进宫来的这个棋子终是有了机会。

只要趁着这段时间让姜梓烟怀上了孩子，皇后觉得这颗棋子便终是发挥到了功用，也不枉她这一番委屈地筹谋。

说实话皇后把这个庶妹弄进宫里头来，皇后的心中自然是隐忍和委屈的，她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而被迫出此下策。

但今日皇后的心情却出奇地好，皇上竟是和颜悦色地招呼她一并用膳，这在从前可不曾有过的。皇后在皇上身旁坐下，江云悦随后添多了一副碗筷在桌上。

“听闻皇上钟爱妹妹亲手做的膳食，我这个做姐姐的，竟不曾有口福尝到妹妹的手艺。这还是头一回尝到，还是托皇上的鸿福。”皇后笑着感叹道。

皇上也不同皇后接话，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到皇后碗中：“皇后尝尝这个。”

皇后难得露出些羞赧的姿容，不好意思道：“多谢皇上，臣妾自己来就行了。”

翠染在旁边心中有些别扭，不禁偷瞄着主子，生怕主子瞧着心里难受面上挂不住。

倒是翠染多心了，此时江云悦立在旁边，仿佛没瞧见皇上皇后这幅伉俪情深的模样，面上基本没什么表情。

此时皇后也觉得有些不对，发现江云悦竟然同宫女翠染和剪舒站在一处，没有要坐过来的意思。不禁开口问道：“怎么妹妹在旁边看着？”

江云悦没有出声，皇上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她早膳吃撑了，如今还不饿。”

翠染惊异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心道：主子今日和皇上一样，都不曾用过早膳呢！打包去茅茨堂那份，也都被殷淑仪分食了，主子是一口也没吃。

但闻皇上继续说道：“通常呢，厨子都喜欢看人吃东西。只要见着自个儿做的膳食受人喜欢被吃个干净，那厨子便心满意足了。”

“爱妃说是与不是？”皇上故意问着江云悦。

江云悦面上波澜不惊，不以为然地应着：“皇上与皇后吃的开心就好。”

听到皇上把江云悦比作厨子，皇后好生尴尬，干笑着对江云悦说道：“虽说如今用午膳确然时辰有些早，但妹妹也坐过来也吃点儿吧，妹妹待会儿还是得要用膳不是？”

江云悦客气回皇后：“多谢皇后。诚如皇上所言，臣妾早膳吃的撑了些，如今当真是吃不下。臣妾想起小厨房还有一道饭后消食的点心，待臣妾去把点心呈过来。”

“这些小事，让丫头们去做就好了。妹妹何必亲自动手。”皇后觉得江云悦怎么说也是这栖华阁的主子，这般着实没个体统。

江云悦无所谓地言道：“无妨，那点心的质地嫩滑易碎，丫头们回头装盘弄坏了形状就不好了。臣妾去去就来，皇上皇后慢用。”

言毕，江云悦匆匆退了出去。从厅内出来，江云悦的面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也晓得皇上这是故意在皇后面前让她难堪，所以才寻了个由头从里头逃了出来。

小厨房在栖华阁的院子的西北角，穿过前院走到回廊的尽头便是。江云悦神不守舍地慢慢走着，不留心脚下被一阶梯绊了一下，噗通地摔了一跤。

陡然被摔懵的她在地上坐了好一阵子方才慢慢起身，忽然回廊转角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江云悦见着这人，下意识地矮身猫在了柱子后头躲了起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灵馨那丫头。

灵馨四处张望了一番，低头匆匆地朝院子另外一头走了。

回廊转角尽头就是小厨房，今日皇上皇后都在此用膳，灵馨此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小厨房附近，着实是可疑。

前些日子江云悦让翠染盯着灵馨，但却一直未见着这丫头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今日皇后来了，这丫头莫不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开始要动手了？

或者是，这丫头在配合着皇后准备在栖华阁中唱上一出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