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悦颇是尴尬地松开了紧拽着的高程驿的衣襟,开口答谢:“多谢北域王相救。”
只是这一松手,江云悦便身形晃晃,整个人便往一边倒下去。
高程驿眼疾手快地扶住江云悦,担忧道:“姜容华,你这是怎么了?”
江云悦有气无力地摇着头:“没事,就是一口气从显阳殿跑到了凉风台,觉得有些累了而已。歇一会儿就好了。”
“从显阳殿跑到凉风台,起码得足足一个半时辰呢!”高程驿满脸的难以置信,“姜容华,你这是何故这般折腾自己?”
江云悦挤出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没有啊!夜跑锻炼身体啊,我身子一直弱,想锻炼锻炼,强身健体。”
“强身健体?!”高程驿眉头皱起,显然他看出了江云悦是在同他胡诌。
方才高程驿一直在凉风台上,江云悦跑上来时高程驿便已经注意到了她。她的情绪很低迷沮丧,看上去心情极是不好,还似乎有些难过。
见江云悦一直躺在石阶上未动,高程驿也不便打搅,直到方才意外发生,他才最终现身相救。
故而高程驿此时见着江云悦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又一口胡编乱造的言辞,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过高程驿拿江云悦也没有办法,她非得强装的话,仍由高程驿窥得实情也是无济于事。
高程驿意味深长地望着江云悦略显苍白的小脸,缓缓应道:“姜容华当真是好兴致!”
“哪里比得上北域王好兴致,独自在凉风台上饮酒作乐。只是这个时辰,北域王似乎不该出现在宫中吧?”江云悦从高程驿搀扶的臂弯之中挣扎出来,强撑着扶了栏杆勉强站稳。
高程驿盯着江云悦的眼睛,直盯得江云悦有些发慌,才不紧不慢地答话:“姜容华大约是不晓得,本王有皇上御赐的通行令牌,无需传召可直接进宫。且这西林园虽在宫墙之内,却并非外臣禁地。从前容华没住进栖华阁的时候,本王与皇上相约登凉风台之后,还常在栖华阁歇脚呢。”
高程驿说的这些,都是江云悦进宫之前的事情了,她自然是不知晓。今夜她的心情本是不好,本想好生安静一番,却没料到会在凉风台上遇上高程驿。
此时江云悦不想与高程驿多言,毕竟这大晚上的,她这个皇上的后妃与北域王一个男子在这凉风台上孤男寡女的终是不妥当。
万一运气不好被别有用心的人撞见,怕是又要拿此大作文章。虽说这个时辰在凉风台上再碰上活人的几率极低,但却难保自己点背,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北域王所言,本宫当真不晓。既是如此,那本宫便不打搅北域王饮酒赏月的雅兴了。告辞。”江云悦强打起精神准备离开,哪知抬脚迈了两步就觉得小腿发软,丝毫不受她的掌控。
看来今夜一路的疯跑,她着实是没有怜惜自个儿,有些损耗过度伤到了,看这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来。
高程驿疾步上前将江云悦扶住,却也不拆穿江云悦,装作浑然不知地一把将她架起:“姜容华这般急着走作甚?相遇便是缘分,本王一人饮酒甚是无趣,不如容华陪本王喝两杯?”
见江云悦一脸的愕然,高程驿笑道:“容华这幅神情,莫不是怕本王会吃了你?难道在容华的心中,程驿竟是一番猥琐的小人模样么?”
江云悦尴尬地摇头:“北域王言重了,大北朝之中谁不晓得北域王高程驿乃是谦谦君子,本宫又怎会如此看待北域王呢?只是……”
“呵呵,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姜容华既是视本王为君子,又何须如此多的顾虑?”高程驿说着,将江云悦架到凉风台的石桌前坐下,直接将一壶酒撂到了她的面前。
江云悦盯着面前的酒壶一动不动,而高程驿却猫着身子在石桌下又搬出了一小坛酒,径直打开畅快地喝了起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高程驿爽朗地笑笑,举着手中的酒坛朝对面的江云悦示意,接着高声喊道,“痛快!哈哈哈……”
江云悦不以为然地应道:“呵,北域王倒是好情怀,只是写这诗句的曹孟德虽是文采斐然,但终究是乱臣贼子,一代奸雄。”
高程驿的笑容凝住,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自古成败论英雄,曹孟德之忠奸皆是难掩他一代枭雄的风姿,更难掩他的功绩与成就。”
江云悦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繁星明月,淡然道:“是非功过转头空,古人之事,也不过是今人之笑谈罢了。”
高程驿闻言赞同道:“容华所言极是,一切不过是笑谈罢了。”
言毕,高程驿带着些暧昧的眼神望向江云悦笑道:“不想今夜本王竟会与一个女子在花前月下……谈论古人孟德!有趣,有趣!”
高程驿说着,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接着言道:“呵呵呵!还是今宵有酒今宵醉来的畅快!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江云悦望着高程驿抱着酒坛一顿猛灌,不由微微蹙眉,劝道:“北域王可曾听闻,酒入愁肠愁更愁?酒是解忧汤,更是穿肠毒。照北域王这般喝法,怕是糟践了这美酒琼浆了。”
高程驿带着微微的醉意,笑道:“你忘了我的酒量如何了?”
这一句引得江云悦一愣,但却见高程驿是一脸的坦然,并不似调笑。但江云悦却着实没搞明白,高程驿怎会认为她晓得他的酒量如何。
“本宫与北域王见面的回数屈指可数,怎会晓得北域王酒量如何?若北域王乃是海量,那就权当本宫方才什么也没说过吧。”江云悦改口道。
高程驿定定地望着江云悦片刻,忽然正色说道:“抱歉,本王忘了你不是她。”
江云悦一头雾水,不解道:“她是谁?”
“她?”高程驿复而又灌了一大口酒,淡淡地回了句,“她不是你,你也不是她。”
“只是本王方才恍惚间错认了你是她而已。”高程驿说着,看了看手中的酒坛,感叹道,“看来,本王的酒量竟是不复从前了。”
见高程驿口中反复地提及“她”,江云悦不由更是好奇起来,忽地心中一动,竟问道:“北域王所言的她可是殷淑仪?”
高程驿被江云悦问的一愣,不解道:“怎么扯上了小不点?”
“呃,本宫只是觉得北域王上回在太乐署唤殷妹妹为小不点,似乎同殷妹妹很熟识的样子,便下意识地想到了她。”
江云悦仔细地望着高程驿,发现提及殷雪纷的时候,高程驿的面上并无任何波澜。看来果如殷雪纷所言的都是实情,他们二人之间当真是清白的。
高程驿笑笑:“她本就是个没长开的小不点啊,去年刚进宫的时候更是显小,全然是个孩子模样,连说话都有些奶声奶气的,问本王借本琴谱,竟害羞得小脸跟熟透了的柿子似的。故而本王一直唤她小不点的。”
“原来如此。瞧不出来,北域王竟有给人起外号的嗜好。”江云悦心中释然地笑道。
“呵!姜容华说对了。”高程驿放下手中的酒坛,双手撑在石桌之上,望着江云悦,“要不要本王也给容华起个外号?”
江云悦闻声不由翻了个白眼,尴尬道:“多谢北域王‘好意’,本宫可不需要什么外号。”
高程驿甚觉无趣,复而抱起酒坛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这全然不同的性子,某人不生疑才怪。”
江云悦皱眉不解:“你说什么?”
“容华一口酒没喝,竟是也醉了么?”高程驿诡异地笑笑,“本王方才什么也没说。”
“你……”江云悦知道高程驿在耍赖,然她也奈何不了他。心中正不忿着,忽闻凉风台下传来了隐隐的呼喊声。
仔细一听,竟是剪舒在呼喊着“主子主子”的。还不光剪舒是的声音,似乎翠染也跟着过来了。
想来是剪舒方才一路跟丢了,便回栖华阁搬了救兵过来一并寻她。听见她们在凉风台下呼唤,江云悦于是高声应道:“在这儿呢!”
剪舒听到江云悦的声音,惊喜地同翠染说道:“翠染姐姐,是主子的声音,主子在凉风台上头呢!”
不一阵,便有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从阶梯之上传了过来。江云悦转头正想同高程驿辞别,但见眼前白影一晃,高程驿竟然翻下了栏杆如鬼魂一般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江云悦回过神来,翠染和剪舒已经上到了凉风台上。
剪舒奔上前来跪在江云悦的面前道:“都是奴婢的不是,主子要如何责罚奴婢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只求主子能消消气,不要再生奴婢的气了。奴婢绝不再自作主张去讨好皇后了。”
对于剪舒的所为,江云悦心中自然是气的,但这显然并非今夜她心中最为紧要与介意之事。此时见剪舒当面主动认错,江云悦也不想再继续追究,轻言道:“行了,起来吧。”
“主子不生气了?”剪舒眼中盈盈,很是惊喜。
翠染在旁拉了拉剪舒:“主子既是让你起来,自是不追究了。还不快谢过主子。”
剪舒激动地拜了拜:“奴婢多谢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