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太甜了……二哥……你不要尝……一下……吗?”
贝蓝闻言不经意地低头一瞥,却见懒洋洋地靠在一棵葡萄树上的柯享脚下已经有一堆葡萄皮摞起的小山,可他们两个也仅仅到这里不过五分钟。
“呃……还是不要了。”贝蓝满脸黑线,视线的方向却始终没有变过。
“噗……二哥,我们还要等多久?”柯享边大口咀嚼边嘟囔。
“等你吃饱。”
“我们这次的目标,二哥还有印象吗?”
“当然……”贝蓝的思绪已经被柯享的问题带回了记忆中。
对方,实在是太让他们几个印象深刻了……以至于即使三十年过去了,当他们接到任务的时候,三十年前的画面都像刚发生过的一样鲜明。而对于当时的执行者之一——贝蓝来说,更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他执意要来。与其说这是一次任务,倒不如说是一次约定的兑现。
“我终于等到你们了。”对方冲他们走来,步调轻快,像是赴多年未见的老友的约定。柯享闻言拍了拍手,挺直了身子,从树下走到贝蓝身边。
“三十年了,你还是老样子,甚至似乎都没有变老。”贝蓝感慨。
贝蓝的感慨并不夸张。以人类的时间维度来计算,他已经过了天命之年,可他的脸庞、体型,甚至是发色都无一不是当年的模样。
对方闻言浅浅一笑,“不是这样的话,我怕南星会认不出我来。”
“你种的葡萄很甜。”柯享称赞得一本正经。
“谢谢你,小狼。”
柯享闻言愣了一下,任务时间还没到,他和贝蓝并没有显露真身,可他却能准确说出。到这,对方令大伙儿印象深刻也就显得非常的顺理成章。
南星是对方的爱人,这个柯享是知道的。红颜薄命,三十年前南星的大限便到了,用人类的语言来说是生了病,治不好的病。当时执行任务的是贝蓝和涂盼。贝蓝和涂盼到的时候,南星的意识已经昏迷,桃花枝刚刚探向心脏的时候,因极度疲惫而伏在病床一侧的男子却猛地醒了过来。
“求求你们,求你们不要带走南星。”对方的话让贝蓝和涂盼大吃一惊。他们并没有遇到过被人类看见的情况。
“可她的时间要到了。”贝蓝这样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男子说着泪不停地往外涌。
终究,心电图画成一条直线……
“你们带我一起走好吗?”男子哀求。
“不能,你的时间还没结束。”
“那能告诉我还有多久吗?”
贝蓝和涂盼对视了一下,贝蓝点头。
“刚好三十年。”涂盼回答。
“三十年后的今天就可以了吗?”
“没错。”
“那时候南星还在吧?”
听到这个问题,涂盼两人沉默了。
“好,我们三十年后见,我等你们。”
在那之后,涂盼曾偷偷去看过那个男子,在他意识清醒的日子里。他们以为以人类薄弱的意志力,他有可能会动轻生的念头,但他似乎并没有过。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或者,于他来讲是一秒一秒地过,几次看下来,涂盼发现他只是在重复着日常的状态,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看不出情绪。直到有一次,涂盼去去看他,直到卧室都没找到人,只是墙上厚厚的一摞日历一般的东西格外引人注意,“6999”,不同于日历,上面只有数字。
他在倒数,涂盼猛地反应过来。他在倒数他以为的与妻子相聚的那一天。涂盼感受到心脏处猛的一个激灵。随后,平缓而有力的步伐声传了过来。
“谢谢你来看我。”对方这样说。
涂盼原本想在他发现自己前消失掉,可鬼使神差的,他挪不动步子,说是挪不动,实际上是不想走。他很想听听,是什么令畏惧衰老畏惧死亡的人类渴望自己的时间走到尽头。
“跟我来。葡萄熟了,今年产量很高,质量也高,我酿了红葡萄酒,南星向来爱喝。”
那天两人喝了很久,涂盼听他说了很多,类似的故事涂盼从来没有听说。他讲了很多话,仿佛一口气说了这十多年都没有说的话。涂盼离开的时候,夜幕低垂,他抬头看了眼圆月,他似乎听懂了什么,又似乎没听懂什么。
“要来点葡萄酒吗?时间还没到吧。”对方的声音将两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你知道吗?我们对你印象深刻。”喝了一口酒,贝蓝开口。
“为什么?因为我能看到你们?”
“对,并没有人类能在我们执行任务时看到我们。”
“我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只是看得到。”
“不觉得害怕吗?”
“见过后就不怕了……我知道你们能带我回家。”
“家?”
“对,有南星的地方就是家。”对方的语气坚定,眼眶却浸湿了一些。
“南星已经不在了,尽管我并不想这样跟你说。”一直没做声的柯享突然这样说。
“小狼,你错了,南星只是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了。”
柯享无言以对。
“池连诚先生,时间到了。”贝蓝的声音与房间里下午五点一刻的钟声同时响起。
夕阳映照在墙上的影子向饭桌倒去,手触碰到的玻璃花瓶中的一簇蓝色勿忘我开得烂漫。贝蓝知道,勿忘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星辰花”。两人罕见地在任务现场多逗留了一会儿,直到杯中的红葡萄酒被喝光。
夕阳中,狼与猫朝家的方向跑去。
“我们回来了。”两只进门后,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尹哲和石允不知道去了哪里。
“怎么?大哥他们也有任务吗?”
“应该不是,我们今天只分到这一个任务。”
柯享将手中的的葡萄和葡萄酒放在桌上后,视线被桌上的请柬吸引了注意力。
“走吧,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了。”将卡片放回桌上,柯享冲贝蓝招手。
凌晨一点,背包往前走的身影是离家出走的火狐狸。他迷路了,当然,迷路是他自己的选择。最近几天他在F市一个人从城东游荡到城西,从城南溜达到城北,没日没夜。困了就变身成为火狐狸,腾地一下跳到临近建筑的最高层,秋高气爽的季节,晚上的风格外清爽。
此刻他身处的是一个特别有年头的小区,路两侧的居民楼几乎要被路两侧的树没过了。按照他的选择标准,他很想选这样的一个小区待着,因为有哪一天,他突然发现,人间的烟火气息对于他来讲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边往前走边左右张望,城市的灯光映照着夜晚的蓝天白云,鱼鳞形状的白云。火狐狸的心情很是舒展。出走的这几天,一些事情他似乎看得开了。
他接受了陶乐的死,就像很多年前他终于接受了自己影子杀手的身份以及需要履行的责任一样。他可以释怀尹哲的选择与利用,毕竟,无影对他来说的重要程度难以想象,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可以伤害不那么爱或不爱的人。只是,在轻松的间隙,他还是难免会觉得难过。
陶乐死了,无影却还没出现;涂盼是暗夜的手下,他肯定能活着回来。所以,尹哲肯定不会中止寻找无影的下落,不出意外的话,无影应该变成了另一个“陶乐”,此刻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为了陶乐,为了涂盼,为了下一个不是陶乐的“陶乐”,梁野觉得自己必须掌握搬家的主动权。
“簌簌”的声音打断了梁野的沉思,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一只奶牛花色的小猫在翻着路边的垃圾桶。梁野停下了脚步。他手里还拎着没吃完的香肠,只是,当他试图把掌心的香肠颗粒递给小猫时,小猫却猛地弹开了,跳下垃圾桶,拔足向远方奔去。
察觉到身后似有若去的气息,梁野猛地回头,却看到了令他极其意外的一张脸。
“小狐狸,好久不见,没曾想竟然能在这儿遇到你。”对方的嘴一张一合,梁野的大脑却仿佛冻住了。
“连……池先生,怎么会是你?!”这张脸太久太久再没有碰到过了,反应过来后的梁野扔下手中的香肠向对方扑了过去。
“哈哈哈哈……”叫连池的男人笑声爽朗。
上一次遇见,是火狐狸还是小狐狸的时候。林中燃起的火要了狐狸爸爸的命,小狐狸被猎人用陷阱困住,交易市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拎着或买或卖的活物,小狐狸已经饿得几乎奄奄一息。
“再不喂它,它要是被饿死了,你还怎么卖钱呐?”西装革履的男子看着小狐狸,冲猎人喊。
“买不买?不买就走,你管老子这么多做什么?!”
“我不买,但能让我喂它吃点东西吗?”男子却不生气,语气依旧温和。
不出意外,当年喂小狐狸的那个男人就是眼前叫连池的人。梁野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喂了自己什么,吃过后,小狐狸不仅恢复了元气,还能听得到对方的没有说出口的话。
“小狐狸,再坚持一会儿,没多久你就能摆脱这里了。”
“真的吗?怎么摆脱?你要带我走吗?”
“不是我,但的确有那样的一个人。她很厉害,能保你世世安好。”
“她是谁?”
“你会知道的。”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叫连池。”
“好,谢谢你,连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