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任平生去而复返，拦住了要帮自己的少女，林默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但是气恼无用，古树离林默越来越近，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树皮上的纹路，按照他的推算，再有三个呼吸的时间，古树就会完全贴到一起。

情急之下，林默只能先将怀中的蝴蝶用力抛出，先将她送出了古树的包围，可他的身形也因此一顿，彻底错失了逃出的机会。

蝴蝶的身体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古树之间最后的一丝缝隙也闭合，林默的身形，消失在了古树之间。

任平生放声大笑了起来，他追逐林默数十里，落得一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如今林默惨死，他心中无比痛快。

可这声音落到旁人耳中，便显得聒噪阴森极其讨厌，少女的剑破风飞舞，直逼任平生的喉咙。

任平生本想着下腰躲闪，却因为肉身溃烂，反应迟钝，被一剑斩落了头颅。

但笑声未止。

失去了头颅的任平生本应该失去生命的力量，倒向死亡，但是他偏生站着，甚至连笑声都没有停，只是更加漏风渗人。

“即便你再强，现在也杀不死我，我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生人的剑，斩不了我。”

任平生不急不缓，走到自己的头颅旁边，弯腰将其捡起，放到自己的脖颈之上，随后黑色的雾气氤氲在伤口处，不出片刻，头颅便重新长回了他的脖子上。

少女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真丑，不过想的倒是挺美。”

她的声音平静而自信，像极了戏文中的仙女，可任平生却无心欣赏，他烂掉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

当年那个弃他如敝履的女人，也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也是这样毫无波澜的语气。

黑色的雾气响应了他的愤怒，拔地而起，将他的身躯包裹，溃烂的血肉变得乌黑，散发着浓郁的腥臭。

然后他成了武尊。

骨鸟的风完全无法扇动的雾气，因为他的破境在翻滚。

武尊实力，即便是在高手如云的天火阁中，也足以成为一阁的长老，受到炙炎帝国的供养。

可少女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他是武宗也好，是武尊也好，终究碰不到她。

任平生恨极了这样的眼神，愤怒愈发旺盛，最终淹没了畏惧，魂力暴起，围绕在钢剑之上，他对着半空中的少女嘶吼，“你去死吧！”

随后钢剑一挥，一道不亚于少女施展的斩棘剑气呼啸而出，劈向空中的少女。

可愤怒之下的剑气，威力有余，变通不足，少女的身形闪烁两下，便轻松的躲开，随后美眸斜睨向任平生，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

就凭你也想杀我？

她不是一个习惯于对他人冷嘲热讽的人，因为很麻烦，此时对任平生千般鄙夷，只是因为察觉到了他心中的业障，想要激起他的愤怒。

这是窥星阁惯用的攻心伎俩，一旦理智被愤怒支配，再强的境界实力，也便成了锋利而无主的剑，毫无作用。

看到这样的眼神，任平生难以总控嘶吼一声，屈膝冲天，左右手换剑，砍向少女的身躯。

剑势很快，但是不如少女的反应快，所以钢剑砍在了紫色秀剑上，发出阵阵哀嚎。

一把宝器，很难承受如此庞大的污秽魂力，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可任平生没有察觉到。

他像是泄愤一般，疯狂的向着少女挥剑，他如今成了不死之身，更是有黑色雾气为他源源不断的补充魂力，让他的魂力始终保持充盈。

一时之间，少女竟然落了下风，只能被动防守。

任平生从未感觉如此畅快，将天火阁大师姐压制，是天火阁所有三代弟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他做到了。

那些看不其他的人，那个放弃他的姑娘，若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定然会感到十分的震惊后悔吧。

但是快意还未持续多久，他手中的钢剑突然一顿，随后便紫色的秀剑挑飞。

少女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人心，知晓任平生在想什么，平静开口，“我倒是觉得当年你的剑更锋利一些。”

当年少女曾经看过任平生的剑，虽然单薄，但是干净，如今他的身心皆已腐朽，剑心破灭，剑自然迟钝了起来。

这句话并非激将，是少女有感而发，所以格外真实，也格外刺痛人心，因此让任平生更加愤怒了几分。

他放弃了剑，直接向少女扑来，像是未开化的野兽一般，张口便咬，他的唾液落到地面上，腐蚀了一片泥土。

少女纵身欲躲开，可任平生已经料到了她的动作，抓住了她的罗裙。

仓惶间，少女的唇间发出一声低吟，似海妖引吭高歌，惑人心智，想要控制任平生的心神，可此时他的神志已经被黑色的雾气侵扰，变得极为坚固，低吟落在他的魂魄之间，未能起任何作用。

眼看任平生握住少女的赤足，张口咬下，忽然间，有一阵风吹起，随后任平生已经腐烂的牙齿被齐齐斩断。

任平生楞了一下，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认识这风刃，而能施展这风刃的人，应该已经被古树碾死才对。

他忍不住心中疑惑，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一少年带着几分狼狈站在不远处。

林默没死。

少女心中的烦躁散去大半。

林默身上萦绕着黑色的魂力，身体上也有大片的腐烂，此时与任平生有几分相似。

他在被古树碾压的瞬间，撤掉了限制黑色雾气的炎灵魂力，任由自己的身躯被吞噬，借此来迷惑古树的感知，在最后一刻，留下了一丝生还的空间，没有被碾死。

但是黑色雾气对他的侵蚀比想象中更快，施展一道风刃替少女吸引任平生的注意之后，他便被迫调动炎灵魂力开始清除黑色雾气。

趁虚而入是每个佣兵的习惯，任平生虽然变得不人不鬼，可骨子里依旧留着像是鬣狗一般卑劣的习惯。

所以他眼中寒芒一闪，松开双手，摆脱了与少女的纠缠，随后毫不犹豫纵身向林默而去。他对林默有诸多恨意，倘若这个少年肯乖乖去死，他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少女眼神沉沉，握紧秀剑，化作一道紫色流光，驰援林默。

可如今任平生已然成了武尊，速度极快，留给少女反应的时间太短，眨眼间，他便能贯穿林默的胸膛。

但手掌到林默的心口时，突然停了下来。

任平生觉得很奇怪，他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在快速的行进，可是与林默之间的一点距离，任由他如何努力，也触碰不到，他沉思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空间规则被扭曲了。

少女操纵空间规则还不熟悉，但是只需要拖延一个片刻就够了，紫色的秀剑无声而来，毫无停顿的斩断了任平生的左臂，随后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向着任平生的眉心而去。

任平生只能咬牙放弃自己的攻势，虽然如今他心向黑暗，不死不灭，但是魂魄逸散之后，他便会失去最后的一丝神志，成为真正的野兽，他不愿如此。

趁着他后退的当口，少女已经护在了林默面前。

但是也因为少女选择了守护林默，给了任平生捡回左臂的机会，不出片刻，他的左臂便在黑色雾气的帮助下恢复如初。

随后他看向少女，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你杀不死我的。

少女若有所思，随后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我的确杀不死你。”

任平生闻言，僵硬的扯出了一丝冷笑，　但是接下来少女的话却让他感觉到一阵寒意，自尾骨而起，蔓延至全身。

“但是我会把你的四肢砍下来，埋进土里，讲你的头颅砍下来，挂在树梢，飞鸟走兽会啃食你的眼睛，蛇虫鼠蚁会撕咬你的身体，你有无尽的痛苦，却不能就此死去。”

“像是严宇长老一样。”

当年任平生在青俊县只是一名小书童，是严宇长老将他带到了天火阁培养。

严宇长老对他很好，极其信任，任平生利用这份信任，偷学了视星。

也因为他的叛逃，严宇长老被罚面壁十余载，如今还未曾获得阁主的谅解。

少女本以为任平生会愧疚，但是很遗憾，她没有在任平生脸上找到任何与这两个字有关的情绪。

任平生冷笑着，“那家伙一直说什么把我当做亲儿子培养，狗屁，他明明有那么多好东西，但是一样都不肯给我，我喜欢一个姑娘，他也不肯为我提亲，那个老家伙还被关着？真是活该。”

他说着，心思便向着黑暗靠近了几分，所以实力更强了些，甚至引起了周围枯树的共鸣，那些原本寂静的枯树，此时重新有了动作，向着少女与林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