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４１．师父

虽然二长老极力劝阻，但是执事长老还是决意要破境。

阁主如今应该是战皇境中期，若是真要与阁主正面交锋，执事长老的战王境不是阁主的一合之敌。

他安慰自己的师弟，马平川的修炼停滞了百年，都能成功破境入战皇，他自然也可以。

二长老不再劝阻，只是请求执事长老将破境的时间向后拖延几日，待到深渊一事有些眉目再说。

商议许久，执事长老将破境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二长老起身离开，留下执事长老一人静修。破境之事，二长老帮不了他的师兄，但是他要确保执事长老破境之时，不会有宵小之辈来打扰。

他将阁中排名前十的长老召集而来，将执事长老破境一事告知了诸位长老。

这是阁中百年以来的头等大事，所以几位长老直接下令，窥星阁自今日起封阁，任何人不许进出，凡靠近窥星阁十里之人，皆视作外敌入侵，格杀勿论。

阁中弟子，意图逃离窥星山峰，视作叛阁。

窥星阁封阁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在主峰面见长老的阁主，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寻常的弟子与长老只知道窥星阁闭阁，不知其中的缘由，但是阁主很清楚，能让窥星阁如此大张旗鼓，只有可能是莫逍遥这个老家伙在破境。

阁主已经察觉到了窥星阁对他的戒备，此时莫逍遥要破境，对于阁主来说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阁主并未对执事长老下手。

一个身心已经腐朽的老家伙，即便是破境成功，也不足以威胁到阁主。如今让阁主颇为忌惮的人，是老马与司阵道人这对师兄弟。

他要留在阁中负责挑选进入深渊的长老与弟子，那名禁锢司阵道人的强者，不能擅自进入深渊，否则会引来无数怀疑的视线。阁主知晓司阵道人想要釜底抽薪，猎杀不死巨人，却分身乏力，无法阻挠。

虽说司阵道人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是阁主还是十分的担忧。

这等绝佳的削弱炙炎帝国力量的机会很难得，一旦被司阵道人破坏，他要将炙炎帝国灭国的计划，便要再推迟许多的时日。

阁主没有合适的人选派去阻挠司阵道人，于是便谢绝了诸位长老的求见，起身去见帝王，向拉瑞施压，尽快将禁卫军与天火阁弟子送入深渊之中。

在他动身的同时，老马已经到了气阁的山脚下。

气阁三长老虽然不近天道，不同阵法，但偏生对于空间规则的领悟似乎与生俱来，在破境入战阶之时，感悟到了如何使用空间的规则之力。

这次老马没有喊山门，因为在他来之前，三长老便已经让人在山脚下静候。

这些老家伙都看到了当初云海之间老马与阁主的对峙，三长老自认不是老马的对手，又不想被人骂山门，只能派人来请老马。

气阁的山峰巍峨，而且建造的府邸阁楼皆是金碧辉煌，有一股扑面而来的贵气。

有门房引路，这次老马不用费力去破解封禁，一道上欣赏着周围的风景，不多时便来来到了一处简单地院落面前。

这处院落与周围的华贵的府邸格格不入，甚至连寻常弟子的居所都有所不及，但是老马能感受到院落之中一道强横的气息，很明显，这道气息的主人便是气阁的三长老。

三长老一心向着更高的境界而修炼，以清苦砥砺自身，而且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收徒，院落之中只有一名门房负责照顾三长老的饮食起居。

此人的作风与气阁奢靡的做派截然相反，深处闹市而能守住本心，颇为让人敬重。所以老马并未硬闯，而是客气的敲门，等到三长老的声音响起之后，他才入内。

屋中的陈设一样简单，三长老已经泡好了茶，坐在桌边等候。他身穿一袭红袍，头上生出几缕银丝，但是还有大半乌黑的长发，看上去很是年轻。

看得出来，此人一心向道，与世无争，神态气度皆有出尘之意，不似与阁主那等工于心计。

那夜禁锢司阵道人之人，估计也不是三长老。

老马询问了三长老昨夜的行踪。不出意外，三长老昨夜也是在阁中静修，并未出门。

三长老的脸色诚恳，不似作伪。

老马喝完了一杯茶，赞叹一声，起身便离开了三长老的府邸。

扶伤道人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下了山之后，才有些疑惑的开口，“三长老的境界极强，甚至有可能超过了气阁的执事长老，为何不拉拢此人？”

老马回头看了一眼气阁山峰，摇头一笑，“一心修炼之人，境界很高，但是心中没有对帝国的信仰。三长老绝不会与这个帝国共存亡，他自然不会与我们一道而行，多说无益。”

离开了气阁山峰，老马径直到了剑阁。

剑阁有一位天才人物，以剑道驭规则之力，虽说没有感悟空间的规则，却能凭借着强横的剑道修为来操控空间。

此人是剑阁五长老，名剑不二的主人，虽说排名靠后，但是境界高深，被称作剑老。

不久之前，他还是剑痴的师父。

剑阁的山峰高耸入云，极其险峻，像是要将青天刺穿一般，山峰不时有弟子切磋，剑光掺杂着剑意明亮后再消散。

山脚下站着一名老者，穿着灰白长袍，一双眼睛饱经风霜，冷漠如剑。

几年前老马见过剑老一面，当时的剑老虽也迟暮，但是后背笔直，如同良剑一般，而此时的剑老后背却微微弯了些。

压弯此人脊梁的，想来是对他那个徒弟的担忧。

老马上前几步，来到剑老的面前，拱手行了平礼，“许久不见。”

剑老回了礼，“听说你在找能操控空间规则的人，猜到你会找我，于是便在此地等着。”

既然相等，必然有所求。老马看着剑老，微眯着眼，没有说话。

剑老的视线向着山峰的山脚看去，“囚禁司阵道人的不是我，我最擅长破开空间，不擅长让空间变得更坚固。”

老马颔首，并未言语，等着剑老说出在此等候的原因。

又有几道剑光冲天而起，随后落下，剑老才缓缓开口，“我有一个弟子需要我的帮助，但是阁中有规矩，师父不许参与弟子之间的争斗，阁中几个不喜欢他的老家伙也一直看着我，不让我帮他。我可以帮你一个忙，然后请你帮他一把。”

剑老一生无妻无子，徒弟也只有一人，便是剑痴景元。

在一旁扶伤道人喟叹了一声。剑痴的伤她曾经看过，必须要彼岸世界生灵的血才能痊愈。

她体内虽然有白鵺之血，但是掺杂了人族血脉之后，生机不足以入药。

老马顺着剑老的视线看了过去，“剑痴很出众，即便没有你我的帮助，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机缘，他生来便应该是强者。”

剑老轻摇头，“我尊重剑阁的规矩，只有弟子经受最严峻的砥砺，才能成为更强的修炼者，所以我不会让你帮他恢复境界。但是剑阁之中有几个庸才，对景元很是嫉妒。若是有人对他下手，我求你护他一命。”

这句话中用上了求字，这是无数年来剑老第一次用这个字。

为了自己的徒弟。

老马脸色微讶，侧目看向剑老，随后沉默。

剑老的脸色坦然，“我还有几个月的寿元便会离开这个世界。我没有朋友，正好遇上了你，便将我这徒弟的性命托付给你。我知道你在做一件大事，将死的我最不怕死，可以做你的马前卒。”

闻言，老马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徒弟。

可怜天下做师父的心。

２４２．同门

阴晴圆缺，生死离别，天道如此，人力难逆。剑老一生战了太多场，寿数折损的自然比起寻常的战阶强者要快上许多。

破境能让身体之中的寿元充沛起来，可惜越过战阶之后，能晋入何种境界，看的是天赋，刻苦与努力只能占其次。

剑老的战斗天赋极佳，但是境界修炼的天赋显然差了几分，如今留在战王境中期，已然是极限。

虽说剑老的境界比起老马要差上不少，但是他全力出手，即便是老马也要暂避锋芒，这等人物自愿站到老马的身侧，老马自然不会拒绝。

老马在剑痴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若是剑痴遇险，他能在三息时间内赶到。

剑老的背笔挺了几分，向着老马行了一礼，而后回了剑阁，去处理一些缠身的琐事。

凡是天火阁的长老，在最后一年的寿数中，都能卸下阁中的任务，自由行动一年。待到长老死后，由阁中收尸，供在灵堂，庇佑后代子孙。

剑老的帮助无疑让老马心中多了几分底气，但是老马的脸色却很凝重。这四位长老看上去都不像是会与阁主同流合污之人，禁锢司阵道人的修炼者，极有可能是皇族供奉中的某一位。

老马在天火阁中混迹多年，攒下了不少香火情，虽说如今观天阁已经没落，但是他相见的人，多半会出来相见一面。而皇族供奉与老马则没有这份交情，所以想要见到那些供奉刺探消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说眼下见不到那几位供奉，但是总有机会可以见到，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选阁大会便会开始，按照惯例，帝王会派出一名或是两名供奉，前来阁中，坐镇四方，以免内阁为了争抢弟子而闹得不可收拾。

虽说还有不短的时间，但是想要见到那些常年闭关的皇族供奉，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能见的人已经见完，老马便带着扶伤道人回了碧柳峰。他本想将自己的得到的消息告诉莫逍遥，不过窥星阁已经风格，而且封了周围十里，老马不便硬闯，只能作罢。

回到峰中，半日时间已过。司阵道人已经入了深渊，而林默还未醒来。

眼看林默昏迷了这么久，林熙的心绪有些乱，见扶伤道人回来，连忙去见了扶伤道人。

扶伤道人拿自己的小女徒没办法，出面替林默切了脉。

诊断的结果如同预料的一般，脉象平稳有力，身体没有任何的问题，如今尚在沉睡，只能说是太过疲累。

不过扶伤道人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林默服了丹药，屋中还燃着宁神的熏香，林默此时应该已经醒来。

扶伤道人叮嘱林熙与蝴蝶，好生照看林默，若是今天天黑之前林默还没有醒来，便再去叫她。

林熙面有忧色，微微颔首。蝴蝶在一旁，桃色的眸子深邃，　看不出在想什么。

扶伤道人离开了此处，便去了书房。她隐约记得曾经在书上见过与林默类似的症状。

翻找之时，老马推门进了书房，“不用找了，林默还没醒过来，归根结底，是因为魂魄增长的太快，超出了身体的承受极限。沉睡是为了安抚魂魄，以免脑袋被撑破。”

扶伤道人转身看向老马，微微蹙眉，“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一个死结？”

为了避免魂魄苏醒，撑破脑袋，林默便要一直沉睡，而沉睡之中不能修炼，境界便永远不可能跟上魂魄。这样一来，林默永远不可能醒过来。

老马坐到椅子之上，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若是放在其他修炼者身上，的确如此，但是林默这小子则不同，他凝练成了血脉气海，所以还有一线希望。”

寻常的修炼者将魂力存于丹田，经脉只承载魂力的流转，而血脉气海则不同，它将魂力存于经脉之中，如此一来，丹田反倒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而丹田与脑袋之中的窍穴，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承载魂魄而不让魂魄逸散。如此一来，便能将林默的魂魄分出一些，存于丹田，待到林默破境入武宗之后，再将魂魄收纳于头颅之中的窍穴里。

扶伤道人精通医道，低头沉思片刻，认为老马的计划可行，然而由谁来负责将林默的魂魄分开又是一个问题。

魂魄相连，若是胡乱切开，轻则伤及林默的神志，重则危机林默的性命。

若是平时，由战阶强者分出一缕神魂进入林默的窍穴之中，便能将他的魂魄引到丹田之中，然而如今林默的窍穴已经满载魂魄，再探入神魂，恐怕林默的窍穴会直接被撑废。

老马的视线看向了莽山的方向，轻笑一声，“林默这小子运气不错，驯服了鹿蜀。”

如今鹿蜀还有一缕魂魄在林默的体内，由这一缕魂魄来引领林默的魂魄进入丹田，便没有了窍穴被撑废的风险。

扶伤道人的樱桃红唇张开，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你要去莽山见那只王爵妖兽？”

战皇境相当于妖兽的王爵境中后期，单以实力而论，老马比鹿蜀更强，可是老马若是不想损耗寿数，便只能发挥出战王境初期的实力。老马若是执意要去莽山，恐怕凶多吉少。

老马憨笑一声，点了点头，“鹿蜀如今是林默的御兽，自然不会对林默见死不救。我此行无需战斗，只要将林默如今的困境，以及救林默的办法告诉它即可。”

扶伤道人知道老马已经有了决断，去莽山势在必行，她只是看着老马，要跟他一起去。

虽说扶伤道人的境界只在战王境前期，但是凭借着强横的血脉已经功法，为老马开道足矣。

莽山之行只是去见鹿蜀，不似深渊那般危险，老马思索片刻，便答应了扶伤道人。

临行之前，扶伤道人给了林熙三张传音符，若是帝国有什么变故，便用传音符禀报。而后老马不再耽搁，起身撕开空间，带着扶伤道人自原地消失不见。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察觉到了老马的行踪。

窥星阁的执事长老便是其中一个。他静坐在塔顶，望向青天，感受着天火阁中的安宁。

执事长老聪慧至极，窥一叶而见全貌。既然老马毫发无伤，便说意味他未曾与各种长老起冲突，自然也就能看得出来，另外两名长老也不是囚禁司阵道人的修炼者。

只需思索片刻，执事长老便知道，事情恐怕真的如老马所言一般，出手的人出身皇族。

难道当奸细真的有这么多的好处？莫逍遥看着巍峨的九座山峰，感受着山峰之上千余名弟子的气息，突然觉得有些愤怒。

愤怒只出现了一瞬，随后执事长老的脸色便恢复了平静，而后身体不动，气息开始逐渐攀登。

青天之上，忽然有几颗星辰明亮了起来，即便是白昼，依然能看的真切。

阁中所有弟子皆有所感，从修炼中醒了过来，带着几分崇敬看向了峰顶，而后千余弟子自觉出府，与山脚下汇集，静坐，全阁弟子为执事长老护法。

二长老的脸色复杂，变了几变，最终叹息一声，飘然下山，坐到了众多弟子的面前。

阁中的长老也陆续出现，落座山脚，虽说山峰巍峨粗壮，但是千余弟子并肩而坐，居然将窥星阁的山峰围了起来。

所有的窥星阁弟子与长老，都愿意为了阁中的强盛停止修炼，一致对外，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如此凝聚力，便是窥星阁强横的根基。

可是在阁中的眼中，这份强横十分碍眼。他下了决心，要先将窥星阁灭了。

２４３．因林默而起的一丝变化

虽说阁主对窥星阁暗中警惕，但是他深谙徐徐图之的道理，他已经说服了帝王给拉瑞施压，最迟后天，一百二十名禁卫军便会集结完毕，进入深渊。

天火阁亦会派出一百二十人，由十二名长老带队，分头进入深渊。

阁主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因为司阵道人成功诛杀不死巨人而终止。深渊已然存续无数个念头，其间的凶险，远比修炼者预想的要多。更何况此次深渊之中，不止不死巨人一只彼岸世界的生灵。

在斩获不死巨人的头颅之时，阁主感知到了深渊的更深处还有一股强大而陌生的气息正在醒来。

二百四十名境界强横的修炼者，或许真的能猎杀不死巨人，但是面对两只彼岸世界的生灵，断然没有存活的道理。

另有一只半神苏醒，非人力所能阻拦或是操控。

这二百四十名修炼者尽数葬身深渊，帝王必然震怒，却难以责怪阁主，只能怪天不遂人愿。

阁主在心中将自己的计划推演一番，确认无误之后，便回到了主峰，重新开始面见气阁与剑阁的长老，继续挑选进入深渊的人选。

虽说入深渊的名额有一百二十人，但是最终阁主只选定了一百一十五人，剩下的五人由他来指派。

剑痴与胧月一定要进入深渊，凡是眼光高远之辈，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正在涅槃重生。若是两人成功度过了此次劫难，必然成为帝国的中流砥柱，阁主要早做打算，让这两人死在深渊里。

在阁主心中，必杀的人还有林默。虽然林默如今的境界十分低微，但是潜力极强，论天赋，林默几个月从凡人成功晋入武师境，进境的速度之快，在天火阁千年的历史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如今的林默还是鹿蜀的主人。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林默身上的血脉。

吞魂族在慕容帝国之中称霸无数个念头，即便阁主生于炙炎帝国，长于炙炎帝国，依旧听说过无数这份血脉的传说。他对这份血脉势在必得。

阁主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在林默进入深渊之前，他会在林默的身上的留下一道印记，可以找到林默的踪迹，待到修炼者的队伍被半神或是妖兽冲散，林默落了单，阁主便会动身，将林默生吞。

剩余的两人也都是阁主认为足以成为帝国支柱的弟子。

这五人的死，对于炙炎帝国来说，才算是真的伤及了根基。

炙炎帝国的衰败将由此开始。

只需静待两天。

而此时的老马与扶伤道人已经到了莽山之中。老马不清楚鹿蜀的具体位置，不便撕开空间瞬移，于是便带着扶伤道人立于云端，缓步前行。

周遭有无数的妖兽向天望去，在感受到老马与扶伤道人的境界之后，便收回了视线，蛰伏起来。

整个莽山因为老马与扶伤道人的到来，比往日更加宁静。

在莽山的最深处，当初英招的居所之中，一名童子睁开了眼睛。

成为林默的御兽之后，它不知为何，更喜欢保持人形，此时童子稚嫩的脸上带着警惕，看向老马的方向。

有红尘意与不死巨人精血的帮助，如今鹿蜀的境界比当初更强，可它依然不是两名战阶人族强者的对手。

放在平时，鹿蜀可以退避三舍，莽山的树林郁郁葱葱，鹿蜀想要藏起来十分容易。

然而此时鹿蜀的身侧有一团淡蓝色的光茧。

重明在吞噬了两只不死巨人的头颅之后，便成了这副模样。当光茧破开，重明虽然难以重新成为王爵妖兽，但是破境入领主，不算难事。

在光茧破开之前，重明无法动弹，而且气息难以完全遮挡，被老马找到，只是早晚的问题。

鹿蜀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凶戾，随后化身原型，奔走十余里之后，向天一声嘶吼。

吼声在密林之中回荡，逐渐散去，随后地面开始微微颤动，无数烟尘开始弥漫。

鹿蜀召集了一次兽潮。

在与不死巨人厮杀只是，鹿蜀身上还有旧伤，难以号令妖兽，但是如今它的实力重回巅峰，成为了这片密林中的王。

不出几个呼吸的时间，鹿蜀周围便已经有无数妖兽聚集，它四下观望一眼，再次仰天长啸，随后兽潮如同听到将军号令的将士一般，齐齐调转方向，向着老马的方向而去。

既然躲不开，那就正面冲锋。鹿蜀纵身而起，将自己的气息尽数显露了出来，颇有些挑衅之意。

老马看着不远处的烟尘与冲天而起的强横气息，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在一旁的扶伤道人看着携烟尘而来的妖兽，本能的绽放出了自己的境界，一道古柳虚影在青天之下若隐若现。

不料老马却挥手，阻止了扶伤道人继续催动功法。

今日来莽山，为的不是打架，而是来与鹿蜀谈谈。为此，老马不想展露气息，为的是表达自己的诚意。

扶伤道人思索片刻，便依照老马的意志收起了自己的气息，不过经脉中的魂力依旧在极缓慢的流转，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两道身影向着滚滚烟尘而去，不多时，老马便来到了兽潮之前。

他特意将身体下落了几分，出现在了兽潮的面前。

诸多妖兽感受着老马身上若隐若现的气息，依旧十分忌惮。

突然，一道清啸响起。鹿蜀命令这些妖兽继续向前冲锋。可是除了寥寥几只妖兽悍不畏死的冲了出去以外，绝大多数妖兽都站在原地，不安的扭动着。

扶伤道人看着冲上来的几只妖兽，瞬间凝练出了古柳虚影，几根粗壮的柳条迅猛而出。

这几枝柳条之上的威势，足以将面前的妖兽诛杀，然而出乎鹿蜀意料的是，柳条只是缠住了这几只妖兽的身躯，而后将它们扔向了兽潮。

虽说这几只妖兽受了不轻的伤，但是性命无碍。

妖兽的躁动逐渐平息，无数视线带着疑惑不解看向了半空之中的两道身影。

能闻鹿蜀嘶吼而聚集于此的妖兽，皆已开化，有了神志，自然能察觉到这两名人族的强者分明有将它们杀死的力量，对它们却没有杀意。

这在妖兽的眼中，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千万年来，人族与妖兽互相猎杀，仇怨已经积累到了难以化解的地步。

老马的视线越过妖兽，落在了鹿蜀的身上，仔细打量一番之后，憨笑开口，“我不想打架，来这里是请你帮林默一个忙。”

听到林默二字，鹿蜀眼中的凶戾散去了几分。它犹豫片刻，再次清啸一声，示意兽潮不要轻举妄动，而后看向老马，让他将话说清楚。

它已经发现了林默一直在沉睡，可是留在林默身体中的一缕魂魄难以窥见林默魂魄的全貌，故而难以看出林默沉睡不醒的症结。

老马简单的说清楚了林默如今的困境，并且告知了鹿蜀，如今只有它能帮助林默脱困。

鹿蜀盯着老马的眼睛，沉默良久之后，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记下。

千百年来，这是人族第一次与王爵妖兽正面交谈。连老马也不禁有些兴奋。

不过兽潮还未散去，见老马说完还不肯离去，鹿蜀眼中再次升起了忌惮与敌意。

老马的脸上依旧是憨厚的笑，“不要敌视我，我知道你曾经在阁主的手下吃了亏，我可以帮你报仇。”

扶伤道人听出了老马言辞中的拉拢之意，不由惊讶，侧目看向老马，可是她看到了老马眼中的认真，知道老马已然有了谋划，并非莽撞开口。

更让扶伤道人意外的是，鹿蜀的眼中流露出了憎恨的神色，随后低头沉思，看上去居然在思考老马的提议。

２４４．开窍

无数年来用血和骨头堆积起来的怨恨，自然不会因为老马的三言两语而化解。鹿蜀犹豫片刻之后，依旧敌意未消。

老马的脸上憨笑着，身上自怀中取出了一枚丹药，抛向了鹿蜀，随后转身，带着扶伤道人消失在了莽山之中。

丹药可以稳定境界，补益气血，对于现如今的重明来说，用处极大。

鹿蜀没有犹豫，直接将丹药接了过来。

它不担心丹药之中有古怪，以老马的境界实力，还有扶伤道人在身旁，若是心怀歹心，完全可以直接的动手，不必大费周章。

兽潮没了敌人，自然散去。鹿蜀看着老马离开的方向，沉思良久之后，才起身回了英招的领地。

它将丹药碾成齑粉，以魂力相托，送进了光茧之中。不多时便能感受到重明的气息变得强横，而且趋于平稳。

有这枚丹药的帮助，重明估计可以在两日之内醒来。

鹿蜀松了一口气，设下两道封禁，再以地阴之力护住了自己与重明，而后将自己的心神尽数凝聚到了林默体内的那一缕魂魄之上。

林默魂魄之中的那只麋鹿睁开了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

黑雾依旧在远端浮着，而周围的魂雾看上去比平时要幽深许多，鹿蜀能清楚的感知到，在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魂雾似乎有了一丝的蜕变。

它想去魂雾的深处一窥究竟，但是思索片刻，它放弃了这个想法，　林默的魂魄已经撑满了窍穴，它再向深处去，恐怕林默的窍穴会支撑不住。

想要让林默脱离险境，则要引领林默的一部分的魂魄，顺着经脉挪动到丹田之中。

说来简单，但做起来极难。魂魄天生一体，若是对于魂魄的把控能力不够精细，极有可能将林默的魂魄尽数从窍穴之中抽离，如此一来，林默便会直接殒命。

这如同在大河之上开出一道口子，来灌溉半分农田一般。

唯一的方法，便是鹿蜀守在林默经脉与窍穴相连之处，待到放出一部分魂魄之后，以足够强横的力量，将经脉封起来。

虽说留在林默体内的鹿蜀魂魄只有丝缕，但是这丝缕神魂之中所蕴含的力量，也比林默全部的魂魄要强上半分，这是境界之间无法填补的实力差距，如同天堑一般。

谋划已经有了，鹿蜀的力量也足矣，然而它却找不到林默窍穴与经脉连接的地方在何处。

它对于人族的经脉与窍穴的分布一无所知。

不过凭借着强横的感知力，鹿蜀依旧察觉到了林默的魂雾有细微的流动，它顺着魂雾的流动而去，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找到了窍穴的所在之处。

人族的窍穴经脉虽然与妖兽不同，但是魂力以及魂魄的流转有异曲同工之处。

头颅之中的窍穴在孩提时期会有缺口，所以孩子容易吓掉魂，但是过了十二岁之后，窍穴便会完全封死，一生都不会再打开。

人族生而如此，可谓天意，而鹿蜀如今需要做的，便是以蛮力将窍穴重新打开，颇有几分逆天而行的意味。

以鹿蜀的力量，想要冲开窍穴，不是难事，但是将林默喷涌而出的魂魄拦住，再重新将窍穴封起来，则很不简单。

即便是鹿蜀，也不禁有些犹豫。

然而时间不等人，林默的窍穴已经到了极限，任何动荡都有可能断送了林默的生路，鹿蜀只能咬牙上前，周身开始泛起琉璃色的光泽。

这道光出现之后，魂雾开始泛起了些许的波动，开始向着鹿蜀涌来，而后冲向了窍穴。

鹿蜀这缕神魂力量有限，它要借势，让林默的魂魄先冲击窍穴，待到窍穴松动之后，它再出手，如此一来，可以留下一些力量，用来封住窍穴。

它推演了几番，即便是借了势，成败也只在五五之间。

尽人事，听天命。鹿蜀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紧张尽数驱逐，视线紧盯着面前的窍穴。

魂雾的冲击看似磅礴凶猛，实则内蕴的力道不足，几次冲击下来，窍穴连一丝松动的迹象都未曾出现。

然而此时躺在床上的林默的口中突然涌出了一道鲜血。

魂魄的动荡让林默经脉之中的魂力也开始躁动不安，气血逆冲向上，一瞬间便有了不轻的伤势。

守在一旁的林熙脸色大变，急忙叫来蝴蝶，然而两人的手段根本不足以救下林默，只能看着林默的七窍之中缓慢的渗着鲜红的血。

正当两人六神无主之际，屋外的空间一阵扭曲，随后扶伤道人与老马从中一跃而出。

林熙的眼圈红着跑到了屋外，连忙将扶伤道人带到了林默的面前，求自己的师父救救林默。

扶伤道人自储物袋中取出银针，在林默的胸口接连下了一十八根，总算是止住了林默气血魂力的翻涌。

林熙与蝴蝶齐齐松了一口气，而扶伤道人与老马的脸色则依旧十分凝重。

气血翻涌与魂力的躁动只是小事，虽说七孔流血很是骇人，但只要扶伤道人在此，这些伤就要不了林默的命。

真正要命的，还是林默魂魄之中的翻涌。

老马的神魂极强，能清晰的感知到，鹿蜀的借势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开窍。

林默的眉心处突然有一阵光泽浮现，将骨头与血映的通透。

光泽来自鹿蜀。它周身泛着强烈的琉璃光芒，划破魂雾，猛然冲向了窍穴。

接触的一瞬间，林默呕出了一口鲜血，眉心的那道光芒，则向着脸颊的方向移动了寸缕。

林熙伸手慌乱的擦着血，一旁的蝴蝶咬着红唇，渗出点点的殷红。在一旁的扶伤道人心疼自己的弟子，上前一步拉住林熙的手腕，轻声解释，“那道光泽出了眉心，就代表林默的窍穴已经被打开，呕血只是因为魂魄受到了冲击，伤势不重。”

话里多是宽慰的意思，为的是上林熙与蝴蝶安心，但是她与老马心里都清楚，开窍只是一个开始，封窍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屋中静默了片刻，老马突然起身走到了窗边，盯着林默的眉心，语气沉重，“鹿蜀后力不继，封不上窍，我要分一缕神魄进去帮它。”

开窍之后，林默的魂魄开始向着经脉倾泻，已然没有了头颅被撑开的隐患，老马送一缕神魂去帮鹿蜀，应当可行。

只不过林默的身体如今伤痕累累，老马的神魂再细微，也必然会让林默的伤势加重几分。

扶伤道人伸手覆在林默的手腕之上，沉思三息，侧目看向老马，“可行，但是要快，五十息的时间之内必须将窍穴封死。”

说罢，她再次取出银针，在封在了林默的心口以及内脏周围，以免魂力的激荡冲撞了内脏，伤势加重。

施针结束，她向着老马微微颔首。老马心领神会，眉心之间泛起一阵玄妙强横的气息，随后这股气息分出极细微的一缕，涌入了那道光芒的一旁。

老马的神魂入体，林默的额头之上开始显露出一条条青筋，显然他的经脉想要承载老马的神魂，十分勉强。

扶伤道人紧盯着林默的身体，探出一道翠绿色的额魂力涌入了林默的身体之中，轻柔的包裹住了经脉。

即便有扶伤道人的魂力护体，林默的经脉依旧在哀嚎，恐怕连五十息的时间都很难撑住。

老马的神魂进入经脉之后，被魂雾遮住了视线，多花了十息的时间，才顺着琉璃光泽，找到了鹿蜀的一缕神魂。

如同老马预料的一般，鹿蜀周身的光芒已经开始变得微弱，而林默的窍穴大开，魂魄汹涌而出。

情况比老马预料的还要严峻。

２４５．苏醒

鹿蜀借势成功不假，然后汇集与窍穴之前的魂雾极多，蕴含的力道超出了鹿蜀的预估，它只能倾尽全力来对抗汹涌的魂雾，无暇估计那些逸散到经脉之中的魂魄。

这些魂魄失去控制，开始四下奔走，此时林默的经脉之中已然是一团乱麻。

老马的神魂之上，开始浮现出了一阵古朴的气息，而后林默经脉中散乱的魂魄像是听到了呼唤一般，向着老马的方向聚集而来。

这是一种名为引魂的古法，相传乃是居于海边的祭祀所创，为了呼唤那些葬身海底的无名亡魂，消除他们的怨恨，保佑海上风和日丽。

鹿蜀察觉到了林默魂魄的动向，抬眼看了老马一眼。它不喜欢接受人族的帮助，但此时别无他法，仅凭它一缕神魂的力量，难以在封窍的同时护住林默的经脉。

忽然之间，鹿蜀想通了一些事情。人族的修炼天赋比起妖兽来说差上许多，身体更是脆弱，可偏偏人族成了这方世界最强大的生灵，依靠的似乎正是这种相互配合的团结。

虽说有些感悟，但是窍穴还未封住，鹿蜀很快便将自己的思绪敛没，开始专注于封窍。

无需分出心力来护持林默的经脉之后，鹿蜀可以将全部的力量拿来对抗喷涌的魂魄，不出二十息的时间，魂魄奔涌的速度慢了下来。

在一旁的老马也已经将逸散的魂魄全部召集到了一起。

时机已然成熟，鹿蜀周身略有几分黯淡的光芒一瞬之间重新绽放，如同炸开的烟花一般绚烂。

在它神魂的指引下，林默的窍穴开始逐渐的闭合，最终完全封上。

但是还不能松懈。

老马的神魂太过强横，不能在林默的经脉之中游走，必须由鹿蜀在是十息之中将林默的魂魄引到丹田之中。

鹿蜀的神魂已经十分的虚弱，毕竟这只是一缕神魂的半数，能开窍之后再封窍已然到了极限。

时间紧迫，老马当机立断，将自己神魂尽数送到了鹿蜀的神魂之中。

这对于老马来说是个堪称愚鲁的决定，一旦鹿蜀心存歹意，老马便会陷入神魂不缺的窘境之中。

不过老马还是这样做了。这是唯一可以救下林默的方法，同时他也想赌一把，想要得到鹿蜀的信任，必须要先信任鹿蜀。

感受到神魂只中奔涌的力量，鹿蜀的眼中有惊诧闪过，不过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给鹿蜀思考，它调动起这股来自老马的力量，带着林默分离出来的一团魂魄，快速向着丹田奔涌而去。

一息的时间过去，鹿蜀已然越过了风池穴，来到了天柱穴中。

肩贞、魄户、神堂、魂门、舍意。

鹿蜀带着魂魄，顺着经脉快速奔走，七息的时间已经过去，它终于来到了丹田之前。

而它的脚步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林默的经脉的确足够强，可是丹田却不够强横，强行将魂魄灌入其中，也许会冲破丹田。

犹豫之间，一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老马的声音突然在鹿蜀的耳边炸开。

冲！

鹿蜀咬牙，将所有的犹豫尽数扔掉，带着林默的魂魄，划过一道流光，冲进了林默的丹田之中。

而此时站在床前的老马猛然睁开了眼睛，低声疾呼，“护住他丹田周围的窍穴！”

两位姑娘心神一震，还未反应过来老马话中的意味，扶伤道人便已经深处玉手在林默的丹田附近连点九下。

林默的丹田处微微起伏了几次，便回归了平静。

扶伤道人面色一喜，探出一道魂力，径直涌入了林默丹田与窍穴相连的地方，将丹田中的魂魄封了起来。

鹿蜀在魂魄封住出路之前，已经离开了丹田。

老马的神魂的确很强大，透着一缕神魂的帮助，鹿蜀的速度以及力量都更加强横。

此时林默已经脱离了险境，不再需要老马的神魂来护持林默的经脉。

只要鹿蜀愿意，它可以将这一缕神魂吞没，而后带着重明躲进深渊之中，神魂不全的老马断然没有办法奈何它与重明。

老马静立无言，知道其中利害，脸色平静的等待着鹿蜀的抉择。

几息之后，鹿蜀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些许无聊的神色，挥手将老马的神魂放了出来。

老马没有害它，还给了它一颗珍贵的额丹药，应该不是坏人。

既然对方没有心存歹意，鹿蜀也不愿意乘人之危。

它的一缕神魄已经难以回到林默的魂魄之间，于是便落到了魄户穴中，此处流转的魂力极多，而且精纯，可以让它尽快的恢复损耗的力道，同时滋养这缕神魂不断壮大。

一股疲累的感觉袭来，鹿蜀的这一缕神魂就此沉睡了下去。

而随着鹿蜀的沉睡，林默周身的气息开始逐渐的恢复平稳，眼皮微动了几下，虽说还未醒来，但是已经出现了转醒的征兆。

扶伤道人探查了林默的魂魄与经脉，扬起了嘴角，看向了自己的女徒，“分魂成功了，十二个时辰之内，林默肯定能醒过来。”

蝴蝶伸出红唇舔干净了嘴唇上的血，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额头密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因为太过紧张，身体已经脱力。而林熙则呜咽起来，豆子大的眼泪忍不住的向外流。

这五十息的时间，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了一些。

老马的视线始终落在林默的魄户穴上，沉默了很久，而后才憨然一笑，转身离开了屋子。

扶伤道人轻拍了林熙的后背几下，也起身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碧柳峰上漫步。

不知何时，月由东升。

老马看着月亮，停下了脚步，“鹿蜀将神魂还给了我。”

扶伤道人上前两步，站到他的身边，侧目看向了老马，带着几分后怕，“你的胆子还是那么大。”

老马抬起右手，覆盖在了胸膛之上，“我也是人，我也会害怕，缺了神魂是何等下场，我心知肚明，但是阁主太强了，他身后还藏着许多我看不到的力量，不管我怎么推演，阁主都是胜者，所以我要拼一把。鹿蜀是王爵妖兽，虽说实力与阁主相比差上不少，但是它能号令莽山妖兽，这是十分珍贵的力量。”

说完，老马自己先笑了起来，不再那般憨厚，而是带着几分快意。

扶伤道人也有些无奈的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咬着红唇，不动声色的拉住了他的手。

老马没有甩开她的手。不久之前，在山腰上，老马已经决定了要接受扶伤道人的心意。

扶伤道人惊喜，而后眼眶泛红。老马反手握住了她，轻声喟叹，说了很多声抱歉。

让老马有些意外的是，扶伤道人直接冲入了他的怀里。

一阵温软压在了他的胸口，燥热湿润的气息扑到了他的颈间。

空间一阵扭曲，老马与扶伤道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碧柳峰上静悄悄，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阵风吹来，分明是肃杀的寒秋，却缠绵似裁柳春风。

夜色将尽之时，林默终于醒了过来，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挣扎着坐了起来，却感受到了眉心之间有一股强烈的痛楚，不仅闷哼了一声。

他的声音将在一旁修炼的林熙惊醒。

林熙看着坐起来的林默，先是一愣，随后冲出屋外，将靠在树下浅眠的蝴蝶交了起来。

她可以单独与林默相处，但是她清楚蝴蝶对林默的担忧不比她少，所以她没有贪恋与林默的独处的机会，而是将喜悦分给了蝴蝶。

不出片刻，蝴蝶与林熙便急匆匆的冲到了屋中。

林默看着她们，有些勉强的笑了一声，刚欲开口，两位姑娘便一齐跃起，扑到了他的怀中。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让林默很是享受，不过她们似乎是太激动了一些，没有把控好力道，直接将林默扑倒在了床上。

一阵痛意袭来，林默咳嗽几声，想要叫蝴蝶与林熙的名字，想要让她们的手松开一些，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可是突然之间，林默发现自己的忘了怀中这两个姑娘的名字。

他知道这两个姑娘是谁，他能记起天宗城里林熙与他在林家共同生活的日子，也能记起如何与蝴蝶相遇，以及三千里染尘路走来，她一路的陪伴。

但是他真的将怀中这两个姑娘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２４６．解惑

林默如今的感觉与提笔忘字颇有几分相似，分明知道眼前这两位姑娘是谁，可就是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蝴蝶与林熙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异样，两人挣扎着从林默的怀中起身，面若桃花，连忙整理好了有些凌乱的衣服。

她们很快便察觉到了林默眼中的迷惘，蝴蝶眼中有担忧，而林熙关切的开口询问林默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林默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记不起她们名字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言，林熙与蝴蝶并未慌乱，毕竟林默已经醒了过来，性命无虞，即便是落下一些隐疾，有扶伤道人在，应该也能治愈。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而后林熙便出门去寻找她的师父，蝴蝶则留下来照料林默。

扶伤道人闻讯很快便赶了过来，替林默切脉之后，叹息一声，“身体无恙，经脉与窍穴都在恢复，之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是因为分出了一些魂魄进入丹田之中。”

丹田虽说能容纳魂魄，但终究有些缺陷。那些进入丹田之中的魂魄所携带的记忆，林默无法记起。

在一旁的林熙小脸之上满是紧张，问向她的师父“那这病能治好吗？”

扶伤道人轻颔首，眼神盯着略带几分迷惘的林默，“这不能算是一种病，也不需要治，只要林默能破境入武宗，将存于丹田的那一部分魂魄重新收纳于头颅的窍穴之中即可。”

林默的修炼天赋绝佳，有老马与扶伤道人的帮助，破境入武宗不是难事。

可是如今还有一个问题，林默是否忘记了如何运转魂力？

若是连着等最基础的修炼常识都记不起来，那么破境入武宗便是一条茫茫长路，林默只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熟悉魂力。

而如今老马与扶伤道人最缺的便是时间。

林默低头凝思，片刻之后，之间开始闪烁起了微亮的光芒。

这是魂力流转的迹象。

屋中的几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扶伤道人带着林默来到了院落之中，让林默施展出如今还能记得的手段。

半日时间过去，将自己的手段一一施展了出来，没有一样遗忘。

扶伤道人不禁感慨，林默对于战斗的记忆，没有存在魂魄之中，而是长在了骨头里。

正在此时，老马的身形突然出现，视线落在了林默的身上，眼神有些凝重，“进入深渊的时间提前了，而且阁主亲口点了五位天才的名，以磨炼砥砺为由，让他们随队进入深渊，其中便有这小子。”

林默看着老马，眼神有些迷茫，他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位老者，却始终记不起是在何处。

扶伤道人将林默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事情尽可能简短的告诉了老马。而老马的脸色则十分平静，他早已经预料到将魂魄引向丹田会留下一些隐患。只是丢失了一些记忆，将林默忘记的事情重新告诉他即可，算不得什么大事。

老马上前两步，拉住了林默的手，两人就此消失在了碧柳峰上，来到了山腰间的小木屋。

林默在莽山之中时，便已经对于空间规则隐隐有了些感悟，如今亲身在空间裂缝之中行走一番，眼神之中更是闪过几丝明悟。

在一旁的老马安静坐下，待到林默眼中的沉思之意消失之后，才缓缓开口，“此处是碧柳峰，救下你的人是我和鹿蜀。我是老马，还有很多名号，估计你们这些小孩没有听过，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观天阁执事长老即可。”

林默虽然丢失了些许的记忆，但是沉睡许久，精力饱满，神志清明，听到观天阁阁主几个字之后，便执弟子礼躬身一拜，“林默谢过长老的救命之恩。”

老马摆手，憨笑着，“你要谢我的事情还有很多，以后你会慢慢知道，不过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便算你还了恩情，如何？”

从老马表明身份之后，林默便震惊不已，如今听闻这等这人居然要让自己办事，林默更是惊诧不已，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咬牙答应了老马。

虽说不知道老马让自己去做什么事情，但是林默不喜欢欠人恩情不还。

在一旁的老马起身，来到了林默面前三尺，负手而立，脸上的憨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与肃穆，“林默，你可愿成为我观天道人马平川的第四位弟子，继承我观天一脉的香火？”

声音落去许久，林默才有些疑惑的看向老马，问了一声，“啊？”

他听清楚了老马所说的话，此时的疑问，只是老马所说的话让林默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能撕开空间的修炼者，林默不用想也知道对方的实力何等强横，更何况老马还是观天阁执事长老，虽说观天阁已经衰败，但毕竟是一阁之主，地位尊崇。

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要来收自己当徒弟？林默很是费解。

好事来得太突然，的确会让人觉得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老马看着林默略有些憨傻的样子，脸上的严肃尽数不见，轻摇头笑了起来，“不用觉得突然，你这是第二次见我，但是我却已经见过你很多次，在尚在天宗城之时，我便已经准备将你收为我的弟子。”

林默更是不解。他在天宗城之时，虽说也是天资出众，但是天宗城地处偏远，距离天火阁足有三千里远。更何况当时的林默刚凝聚气海不久，仅是武者境初期。无论怎么看，老马这等人物都不应该和他产生交集才对。

看着林默脸上的疑惑，老马的脸上闪过几分追忆，声音沉沉，“你还记得铁勒这个名字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默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老马在旁不语，只是伸手轻点了自己的眉心。

林默恍然。他知道自己的魂魄之中还有一个人气息，记得关于铁勒老头的一切，只是忘记了铁勒老头的姓名。

看着林默恍然的神情，老马继续开口，“铁勒老头曾经是我的旧友，被奸人所害，血洒帝国。但是他用秘法护住了自己的一缕残魂，随风离开了帝都。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的魂魄，后来才发现，他的魂魄居然寄宿在了你的魂魄之中。”

铁勒死于百年之前的动荡，他的魂魄已经漂泊了无数年。这缕残魂没有神志，只能随天地变化而游荡，待到有缘人出现，才会重新复苏。

而林默便是那个有缘人。他体内有吞魂族的血脉，能容纳千万种魂力存于体内，自然也能容纳铁勒的魂魄。

起初，老马只是因为林默的身体之中有自己的故友，所以才会将视线放到林默的身上，可是一路看来，林默的心性以及天赋皆是极佳，于是老马才在莽山外的小镇出手，要与司阵道人抢弟子。

林默心中的疑惑被解开了大半。

老马的面色慈祥，看向了林默，再次出声询问，“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弟子？”

修炼一途有人指点，可以走的更快，师父越出众，弟子的成就必然越高，而老马无疑是三大帝国之中最优秀的师父之一，他博古通今，境界高深，并且极善于指点弟子修行。

然而林默思索良久，面有遗憾之色，再次躬身，拒绝了老马。

这次轮到老马一愣。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解答了林默的疑惑，又表明了身份，林默居然会拒绝成为自己的弟子。

他学着林默，脸上有不解的神情，“啊？”

屋中紧张的气氛散去了一些，林默还是躬着身子，声音极轻但是坚定，“原因其实很简单，当初我已经答应铁勒老头当他的徒弟，如今铁勒老头为了救我陷入沉睡，我却改投师门，未免太狼心狗肺了一些。而且阁中也不允许私拜下拜师。”

老马一愣，随后欣慰的笑了起来。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明是非，知恩仇，守规矩。这样的修炼者掌握了力量，帝国才能强盛起来。

思索片刻，老马出言劝解，“无需多心，我与铁勒那老小子关系极好，他的土地便是我的徒弟，你可以继承我们两人的香火，铁勒当年刚越过战阶，虽说境界差了些，但是学识的确惊人，继承他的衣钵，对你的修炼有好处。至于规矩，只能约束力量在规矩之下的人，我很强，所以不守规矩，也不会有人对我指手画脚。”

林默眼神复杂，既震惊于老马平淡语气中的霸道之意，又有些微惘，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名弟子同时继承两人香火的说话。

他有些犹豫，良久之后，还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还是等到铁勒老头醒过来，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按照您所说，他已经漂泊了数十年之久，好不容易有我这么一个好徒弟，一睁眼还被人抢了，我担心他心里不舒服。”

老马闻言，沉吟了片刻，“你可以暂时不拜师，但是要开始学习观天秘术的手段。”

见老马未曾强逼或是挟恩图报，林默松了一口气。而修习观天秘术，应该不算改换师门，只不过他的经脉有问题，不知能否可以修习这门，秘术。

林默经脉的问题，老马早已经知晓，虽说没有功法的护持，诸多手段都会变弱许多，但是观天秘术所要感悟修习的力量，来自于天道，乃是规则之力，即便经脉有问题，也能修习。

闻言，林默便不再迟疑，欣然应允了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