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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雪葬

我就那样静静的呆在十楼楼边,看着一人一猫迎着风雪,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阴暗之中。 

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我再一次追上了她的步伐。

还是时光雕刻咖啡吧,还是那张桌子,还是那个中年老板。

而我,还是静立在那颗柳树下,不同的是下雪了。

不同的是,我还看到了一个陌生女人,静静的坐在她的对面,那女人一身白裙,偶尔喝一口咖啡,偶尔逗弄一下雪儿,偶尔和她交谈一句,俩人脸上都带着欢快而又忧伤的笑意。

女人喝完了手中的咖啡,静静地看着婉儿,柔声道,答应我,好好活着。

婉儿柔声笑道,我会好好活着的。

说话可要算话。女人严肃而认真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婉儿微微笑道,也只有你才把我当做朋友,不过,如果我真的死了,那只能说明我该死,与人无关。

女人发出一声哀伤而凄凉的叹息声,伸出右手轻轻的握着婉儿的右手,彼此沉默着,良久,才缓缓松开,然后起身,看着窗外的落雪纷飞,幽幽叹道,又下雪了。

是啊,真漂亮。婉儿轻声赞叹。

她们一起看着窗外的飘雪,看了十来分钟,女人深沉而又哀伤的看了婉儿一眼,然后转身往咖啡吧外面走去,女人没有停留,冒着风雪,如同一只白蝶一般,悄无声息的融入进了漫天的飞雪之中。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叫叶幽,也叫魔笛,又叫颜笛。

那一晚,柳絮一般的雪,芦花一般的雪,白蝶一般的雪,流转,追逐,翩跹起舞,满天满地。

静谧中,有忧伤而又悲凉的钢琴曲缓缓流淌开来,整个风雪天地都弥散着一种纯净而又透明的凄伤。

这首曲子我听过,白会弹,而且弹得很好,因为我和白共通了他死而复生之前所有的记忆,按理来说,我也会弹,而且理应弹得很好。

这首曲子是那个女人谱写的,就叫《雪殇之泪》,是那个凄凉了一生的女子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弹奏出来的,很奇怪,怎么会有人放它。

静静坐在灵神花上的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神色哀伤而破碎。

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窗门那个灵魂已经完全坠入黑暗之中的悲凉女子。

魔笛刚走没多久,又有人送花来了,还是男子,瘦弱矮小的男子,同样看不清脸,同样一束鲜艳的白玫瑰,冒着风雪,一步一步走进了时光雕刻咖啡吧之中。

男子将白玫瑰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然后让她签收,她抬眼淡淡的看了送花人一眼,没有说话,眼里含着温柔而又倦怠的笑容,男人躲在帽子衣领围巾里面的脸,看不清楚,只能够看见一双清澈寂寞的眼睛。

她沉思了十来秒钟,拿起笔,就要签收。

然后我看见那送花人缓缓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她,桌上那束白玫瑰突然爆炸开来,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桌子,玻璃窗一瞬间就支离破碎,到处飞溅,送花人瘦弱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开,将身后的两张桌子直接撞翻,然后颓然倒地。

她也被那股冲击力推开,撞到了两张桌子,却仗着强悍的看不出深浅的诡异修为,硬是没有摔倒。

那只小白猫在那束白玫瑰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起跳离开,愤怒的喵了一声,化为白色的闪电落在送花人的面前,眼睛冷冷的看着那人的眼睛,看样子就要吞噬他的魂魄。

她轻声喝道,雪儿,回来。

雪儿转头看着她,委屈的喵了一声,然后缓缓走到一旁,冷冷的盯着送花人。

幸好咖啡吧中除了她没有其他的客人,而那中年老板看样子也显然不是简单人,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急忙跑到她的身旁,焦急的询问道,林小姐,可有事?说完,又看向那个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送花人。

她淡淡笑道,无妨,你收拾一下吧。

好。中年人快速收拾去了。

她并没有受什么大的伤害,只是身上的白色大衣略有破损,脸上手上连一道伤痕都没有,面色略微苍白,嘴角有一丝丝黑色的血迹,不过被她轻轻擦去了。

我快步离开那棵已经被染白的柳树,静静的站在已经被炸碎的玻璃窗外,静静的看着她,所有的雪花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好像我并不存在。

她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倒在地上的送花人,送花人躺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红,脸上手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淋,被炸裂的嘴巴有鲜血汩汩而出,瘦弱的身体微微的抽搐着,看起来伤得很重。

随着她的靠近,静静俯视着送花人,送花人却依然瞪大双眼,直直的盯着她,那双尚且纯净的眼睛并没有被炸坏,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却充满了仇恨,铺天盖地,浓烈至极 。

看到那双眼睛,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似曾相似,然后我想到了一个月前因她而死去父母的那个少年。

她轻轻蹲下身来,静静的看着那双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剥她皮、抽她筋、将她挫骨扬灰的眼睛,想来,她也认出了那双眼睛。

她没有说话,少年已经说不出话,她伸出修长而又瘦弱的双手,轻轻扶起浑身是血的少年,然后轻柔而又怜爱的将少年抱起,直接向炸开的落地窗外走去,刚好从我的身旁经过。

雪儿紧紧的跟着她的步伐,踩着薄弱的积雪,缓缓前行。

少年身上不停流淌的血液很快就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衣,一滴滴坠落在已经覆盖了一层淡薄雪花的地面上,破碎开来,如同一朵朵凄美的红梅,随着一步步远去,红梅一路悄然绽放,而我,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静静相随。

无数雪花飘落在我们的身上,却洁净不了少年和她满身的鲜血,以及少年满眼满腔的怨恨。

昏暗的巷子中,她抱着少年,幽幽细语,你不应该现在就来我杀我的,现在的你,太弱小了。

她轻声呢喃,你要杀我,也要好好修炼,等你比我强大了再来杀我,就能杀死我了。

她自言自语,你知道的,即便是你故意废除修为,变成凡人,逃过我灵识的查探,可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炸弹又怎能炸死我呢?

少年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力气,被仇恨灌满的双眼突然有泪水流下,一滴滴无声流淌,伴着鲜红的血液,伴着晶莹的雪花,凄美而又绝望。

少年右手颤抖着,竭尽全力的从已经破烂的身上拔出一把看起来十分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扎向女人的后背心,可是却始终扎不进去,哪怕丝毫都不可以。

灵修者,前面超凡入灵、出尘启灵、凌绝明灵三个境界都是修炼体魄和灵力,一旦成就凌绝明灵,不说刀枪不入,却也差不多了。

看着少年绝望的一刀又一刀狠狠的却是无力的扎着她的后背,她毫无反应,也不阻止,任凭少年发泄,只是一脸的平静,可是我却看到了那平静里隐匿着的巨大而又荒凉的悲哀。

终于,少年再也无力扎下去了,右手颓然垂落,风雪之中,轻轻摆动,可是却仍然死死的抓着那把带血的匕首,眼里的仇恨终究凝聚成了永恒的空洞和苍白。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走着,少年在她的手中开始一点一点化成了黑色的烟雾,最终,风一吹,那些黑色烟雾便彻底消散无痕迹,一起消散的还有她白衣上的血迹,然后,她轻轻蹲下身来,轻轻抱起雪儿,就那样孤独的蹲在雪地上,任凭风雪飞舞,却寂寞如海。

她蹲了将近十分钟,雪花已经落满了她的头发,肩膀和衣服,不远处的我,陪着她从满头青丝变成满头华发,那一刻,她好像真的老了,那么快,那么彻底。

当她再次起身,她一身白衣胜雪,洁净而又绝世,所有的罪孽和血腥都仿佛离她远去,而她只是一个迷失在风雪里的孤单身影。

她再次起步,穿越巷子和街道,迎着漫天风雪,一个小时以后,她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公墓之中,她静静的站在一个墓碑前,没有动,没有说话,眼里却翻腾着无尽的思念和悲伤。

墓碑上一个女孩的黑白照片,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眉目跟她依稀相似,美丽而又乖巧,墓碑上刻着林雪儿之墓。

她轻轻蹲下身来,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照片,幽幽笑道,雪儿,你可还好,姐姐来看你了,姐姐好想你,你放心,等姐姐给你们报完仇,便来陪你可好?

墓碑无言,墓碑上的女孩也无言,女孩只是永远调皮而又灿烂的笑着。

她轻柔而又怜爱的抚摸着女孩那双仿佛会笑的大眼睛,柔声笑道,雪儿,你过的还好吗,你这傻丫头,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笑着……

我一直不动,沉默无语,抬头缓缓看天,只见漫天风雪,铺天盖地。

可是,再大的雪,却也淹埋不了、洗净了这个世界的肮脏和罪恶,当雪化去,依然会暴露出所有的早已溃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