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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那一夜

我愣愣的望着那扇掩闭的窗,回想着她刚才说过的话,有一股细细的但是尖锐的悲伤和疼痛,自灵魂深处缓缓上涌,我忍不住皱眉,咬牙,拼命想要压制。却仿佛即将喷薄的火山,越压制反而爆发得越狂暴放肆。

心脏有些痛,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一下一下,狠狠的挤捏着,沉闷而强烈,我眉头皱得更紧。

低头看着右手塑料碗中的面条,已经看不见热气,触感也只有余温。我深呼吸,捞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口感和余味。我苦笑着,坚持的吃完了剩下的面条。

看着对面的门窗,灯依然亮着,我想她应该在洗澡吧。关好窗门,放下窗帘,猛然想起卫生间里烧着的水。转身急忙冲进卫生间里,半桶水早已烧开,滚烫冒泡,热气腾腾,我急忙拔掉热得快。

将剩余的面汤倒进卫生间的便池里,用塑料碗连着接了四碗水冲洗便池。随后将空塑料碗扔进床尾处垃圾篓的袋子里,袋子里有一些垃圾,我提起垃圾袋扎好,过去开门放在门边,准备明日带出去扔掉。关好门,快速的扒掉一身的衣物,钻进卫生间里,先洗头洗澡,在洗内衣裤和袜子。穿好干净内衣裤和保暖内衣裤。拉开窗门,将白天晾的已干燥的衣物收回,当然还有那双白色运动鞋。将衣物取下塞进便易衣柜里,拿过晾衣杆准备晾衣物。

对面的窗帘也再次被拉开,玻璃窗推开,莫小雨端着红色的塑料盆再次出现。彼此对望一眼,都面带微笑。她也洗头了,潮湿的头发用白色毛巾包裹在头上,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容。身上被白色及膝的睡袍包裹着。寒风吹过,空气中带来洗发水和沐浴液那清幽淡雅的香味,以及属于她的那丝若有若无的体香味。我深呼吸,贪婪而用力的汲取着她的味道。

很快我就晾好了衣物,她确是不动,只是平淡而自然的看着我,我很快就明白过来,急忙将手中的晾衣杆通过窗户递给她。她温柔的笑着,自然大方的抓住晾衣架的叉端。她说,忘记买了。

不用买,用我的就可以了。我殷勤备至,简直恨不得飞过去帮她晾,可惜我飞不过去,所以我注定不能帮她晾。

谢谢。她笑着,接着晾衣杆,我松开手,她开始晾内衣裤,还有贴身打底衣。与昨夜不同,今日晾的衣物都是黑色,带着好看的蕾丝花边,袜子依然还是白色。

我偷瞄着她晾的内衣裤,想着穿在她的身上是个什么光景,漂亮还是性感,应该是漂亮和性感的结合体。她举手晾衣服的时候,白色睡袍微微错开,露出胸前一抹雪白,细嫩毫无瑕疵。

虽只有小小的一抹,却是比传说中王母的蟠桃还要具有诱惑和魅力。至少让我选择吃哪一个,我会毫无犹豫的选择吃她的。

不禁意间,她撇了我一眼,可能是发现我偷看她。我颇为尴尬的笑了笑,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她身上哪个部位。她已晾好衣物,握着晾衣杆,柔媚而温润的询问我,好看吗?

哦,啊?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笑,微红着脸,不知该怎样应答。

她将晾衣杆递过来,没有直接递给我,而是轻轻的带着娇嗔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眉眼带笑,情思绵邈。我问你,我好看吗?她的声音依然那么轻,幽幽的,飘飘的,轻雾薄云般,不太真切,却分外魅惑。

不似妖孽,却胜是妖孽。她的魅,不是chi裸,不是妖娆,不是做作,不是妩媚。而是层叠,清幽,自然,神秘。看不穿摸不着,一点一点,不知不觉引领着看客进入了那似雾如烟之中,灵魂自发的共鸣和膜拜。

佛曰,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好看。我傻傻的回答着,一时间迷醉在她那如画的眉眼之中。

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

呵呵,太俗,太假。你们男人在欺骗女孩子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

大俗既是大雅。大家都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和意义。我不过是个平凡普通的男子,自然逃脱不了庸俗的范畴。而你,明明站在我的面前,感觉却仿佛隐没在云端。烟雾缭绕,变幻莫测,好似脱离了凡尘。

我像虔诚的信徒,幽幽梵唱: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我绞尽脑汁,组织话语,只是想要表达出她在我心中的感觉。蓦然想起仓央嘉措这首诗,完全是我此刻心灵的写照,便自然而然的念出来。

我刚说完,她那幽缈的声音便接着想起,她说: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天,堆起玛尼堆,不为修徳,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到指纹。那一年,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与你相遇。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她的声音清淡而婉约,却有着深挚悲切的情感流转,如同古老的佛前默默的梵唱,一点一点穿透我的灵魂。我的灵魂一颤一颤的,克制不住,掌控不得。有点痛,有点凉,有点悲,有点伤。凄凄冷风,深深凉夜,幽幽独语。是散去,还是相融,抑或是渗透。任时代变迁和流年辗转,留下的只是冗长深沉的惆怅和孤寂。

她,缓缓仰起头,看着迷茫而脏乱的夜空。幽幽轻语,看那夜天,风来风往,云聚云散,琢磨不透。就跟情感一样。所爱的不过是幻像,所爱的不过是自我。她缓缓低头,看向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悲非悲,似人似妖,似鬼似魔,似神似仙。

她说,可懂?

你说的太复杂了,也太悲观了。说实话,我心里甚至有些悲伤和失落。我感觉得到情爱对于她来说,就像她对于我来说一样的飘渺和遥远。也许,她根本就不相信爱吧。也许,她心里根本就不存在爱,早已超脱尘世,不食烟火。不然,岂会给我这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是我说的太复杂太悲观,只是你如此感觉罢了。她笑了笑,依然笑得那样淡雅恬静,仿佛刚才她脸上浮现出来的复杂表情只不过是我的错觉。也许,是的吧。

与其说是我感觉太复杂太悲观,不如说是你太过理性和透彻。我盯着她有些淡漠的眉眼。

那是你太过感性?她笑着说,有人说理性是枷锁,感性未免不是毒药。小心,你被我毒死。

她的话,让当时的我咧嘴,开怀傻笑。只是没料到,那一夜,我真的死了,死在了冰冷的风雪之中,被封禁在水中的两年,我想了许多,我,的确是被毒死的,不过不是她,而是我自己毒死了我自己。

我当时笑着说,毒死也未尝不好。我想死在你的手里,并不是一件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反而可能十分美妙。去大街上问问,说不定有不少人愿意死在你的手里呢。

听到我的话,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一点一点归于淡漠和冷寂,双眼里波光内敛,一片冷清寂然。她冷冷的对我说,认识我,接近我,你的人生或许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有一天,连你自己也无法承受。

我也收敛了笑容,盯着她那冰冷却依然动人的面容,认真而执着的说,就算如此,也是我心甘情愿,就算跪下,我也能承受住。

我好像看到了你的结局。她像一个先知,睿智而冷漠的看着我,神色一点一点变得复杂,甚至隐匿着不甘和悲哀。许久才幽幽轻叹,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就安心接受。我不以为然的笑着说,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以为我开玩笑的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没有,我并不怀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也许有着特殊的能力。我很认真的看着她。

希望你记住你今夜说过的话。她幽幽轻语,仓央嘉措贵为活佛,作为宗教领袖人物,尚且不能自我,最终成为高层统治阶级的牺牲品,你又能如何?

如果仓央嘉措有得选择,他一定不会出家做和尚做活佛。

可惜命运一向由不得自己。她柔柔低语,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终究是负了如来,也负了卿,唯余永恒不灭的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