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凝视着我的眼,面带微笑,却不露丝毫感情的,简简单单的,直直接接的说道,有。
其实我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是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依然感到十分难受和苦涩。我笑了笑,自嘲而无力。抽一口烟,望着她,期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喜欢我?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的心微微一颤,没有急着承认,而是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吸进肺里,一个轮回,从鼻孔里喷出。心脏有些疼痛,喉咙有些刺痛,然后我咳出声来,一声一声,嘶哑沉重,无法压抑克制。
她不说话,静静等候。
我说不出话来,直到咳嗽结束,呼吸顺畅,感觉脸颊有些发热。看着她那张精美绝伦的脸,我无法隐瞒什么,直接承认了。对,我喜欢你。我的声音大而亮。
有多喜欢?她的声音依然那么轻柔,不起丝毫波澜。
很喜欢。
很喜欢又是多喜欢呢?她步步紧逼。
我脱口而出,话语至真至诚,希望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和你在一起。
不管是那一刻,还是这已结束的短暂的一生,对她的欢喜爱恋,从无丝毫虚假和水分,也从无半点后悔。
那一刻,她凝盯着我的眼,也许她是明白的,却是不信的。明白和信任从来都不成正比。
我们彼此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有那么一刻,我仿佛听见一声深婉而幽缈叹息自她的心底深处缓缓飘出,迷茫而感伤。然后,我也没来由的叹息一声。
她笑了笑,那一刻,我捕捉到她那清浅的笑意中无法完全隐匿的一丝落寞和孤单。她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也许你听过,也许你没有听过。
请讲。我轻轻抽了一口烟,我的眼望穿烟雾弥漫,看着她的脸。看不够,亦看不腻,真想看个千年万载。
幽幽轻语,徐徐自她那迷人的唇中,娓娓道来,阿难尊者是提婆达多的亲弟弟,也是佛主的堂弟,为佛主的十大弟子之一。阿难尊者在世间修行,回来后阿难对佛祖说 ,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那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佛主再次询问,会有多喜欢?可是一见钟情便倾心一世?可是不问回报而付出等待?
这一切你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匆匆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
阿难,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从桥上经过的女子,令你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
阿难,某日等那女子从桥上经过,那也便只是经过了,此刻你已化身成了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
莫小雨说到这,不再言语,只是温柔而恬淡的的凝望着我,久久不语。
她讲的故事我曾在一部武侠电影里听到过,当时我很喜欢,所以当时也就记住了。那一刻再一次自她的口中讲出,又是另一番感觉。我不傻,我亦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我却做不到。知道和做到不能等同视之。尘世间,多少人明明知道明了,却依然前赴后继至死不悔。
虽是短暂的相识,却从不曾忘记过片刻,每每总在梦中看见,纵使不言不语,纵使得不到,但看着便是欢喜,便是满足。
心念电转间,千般头绪,万般痴情,都化作苍白和苦涩。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强颜微笑。
你真的明白?她紧盯着我的眼。
我点点头,不说话,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你不明白。她轻叹一声,我早说过,你认识我,并不是一件幸事,也许是你的不幸和灾难。
我抽完最后一口烟,微微笑道,不到最后,谁能定论?
她摇摇头,轻声道,我说过,我能看穿你的命。
我不信算命的。我说,我命由我不由人。
她幽幽叹道,阿难尊者喜欢的那个女子,也不过是在出世修行时的某一日、某一时、某一刻、某座石桥上匆匆瞥过的一个女子。或许只是一个身影,一个背影,一个回眸罢了。也许再过一日,一时,一刻,在另一条路上另一座桥上,便有不同的感受,便不会去爱上了。红尘中,心若不动,万物皆不动,心若一动,便已千年。千年前的你不是你,千年前的她亦不是她。千年后的你也不是你,千年后的她亦不是她。只是恰好那一日那一时那一刻那一座石桥上匆匆瞥过了她一眼罢了。
我脱口而出,只一眼,我便再也未能忘掉你的容颜。
呵呵,她优雅而恬淡,一切都只是幻象罢了。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相。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她微顿,颇有深意道,你是个好人,可往往好人都没有好报。这世间,早已失去了平和温暖,妖魔横行,罪孽丛生。
我只是喜欢你,很简单,虽然想要得到你,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但是却没有想过要独占你,我不强求什么,就这样便好。我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中。
很简单,很平凡,却往往得不到。她悠然轻叹,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寂寞和失落,我从不奢求日日相随,夜夜相伴,只期望在他心里有个属于我的位置,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能在我的身边。这么简单,这么卑微,这么低贱,却也得不到。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纵使低微到尘土里,却也开不出一朵芳香的花儿。
看着她的落寞和哀伤,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纠痛,微微张嘴,想要安慰她,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时那刻,我和她不过是同病相怜。她的病是他给的。而我的病却是她给的。世间事,千般情,真是奇怪。往往求而不得,得而却不要。一字以蔽之——贱。
我笑了笑,幽幽轻叹,你给我讲故事,想要我明白,想要安慰我。其实,最需要明白和安慰的是你自己。
听了我的话,她半响不语,良久,也只是笑了笑,软弱而凄凉。
她的笑突然收敛了,脸色苍白而无力,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急忙询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对不起。她微微摇头,关上窗门,拉上窗帘。留下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我,孤立在窗前。我只能苦涩的笑了笑。透过对窗微弱的灯光,我呆呆的凝望着那扇窗,依稀还能看见她的身影。我想看清楚她在做什么,竖起耳朵想听听她房中的动静。我看见她的身影向房门那边移动,好像开了门,依稀有人进门了。然后有两个影子拥抱在一起。
那一刻,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抓住了我的心脏,用力的揉捏着,挤压着。我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呼吸才渐渐平顺。心脏也不再那么疼痛。我笑了笑,笑得那么悲怆和可笑。
抽出一支黄河烟,点燃,狠狠的抽了一口。抽的有些急,肺脏再一次剧烈的疼痛起来。忍不住咳嗽起来。我急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咳出声来,却比咳出来更难受。然后,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
我松开嘴巴,微笑着流着泪,抽一口烟,擦去眼泪,很想大声的笑出来,可我知道我不能笑。
这房子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依稀间,风中携带着从对窗里传来的细微的女子的喘息声,呻吟声,还有低泣声。原本充斥着我脑海中她的温柔笑脸,缓缓支离破碎,一点一点熄灭,化为空白。
风,突然有些冷,吹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缓缓的抽了一口烟,思绪渐渐归附平静,不过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不能做,只能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抽完一支,接着一支,直到半包烟抽完。脸被风刮得冰冷,脚也冰冷如冰,双腿有些麻木。
抬头望天,月亮很圆,星星很亮。可是再亮,却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一片冰冷。
对窗的灯一直亮着,悄无声息。不知何时,细微的哭泣声自对窗里缓缓传来,如同迷路的孩子在风中哭泣,凄凄幽幽,断断续续。自那哭泣中,我感受到了庞大而剧烈的迷茫,孤独,悲凉,凄楚,感伤……深邃而真实。
那一声声的哭泣,宛如一柄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脏,留下无数看不见的伤口,流下无数看不见的血泪。
我用着只有我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轻柔而无力的安慰着,呢喃着,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你还有我,我会在,我会一直在,只要你拉开帘,就能看见我,只要你想,你就能看见我,我会一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你永远都不会孤单寂寞。
不知她是不是听见了,细微而压抑的低泣声渐渐停止,对门里再一次恢复了平静。然后我看见了她的身影,隔着玻璃和窗帘,借着灯光,如同幽灵,一步一步向窗户飘来。她静立在窗前,不动不语。
我知道,那幽灵是她,只要看见她,我的灵魂就会感到平静和安稳。只要看见她,这天地间一切的悲伤和疼痛都会离我远去。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她在看我,感受我。我知道她的孤独,寂寞和悲伤。只要她好,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