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被斩落在地上的左手，静静地躺在地面上，迅速从苍白变为惨白，而后浮现出许多黑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遍布那只凄惨的左手，整只左手很快就完全变得漆黑而恐怖。不到一分钟，那只漆黑的左手就融化成了一滩黑色诡异的液体。

她斩掉了自己的左手，竟没有吭一声。只是面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依然跪在黑袍人面前。就连左手腕上的伤口都不敢去包堵。任凭黑色诡异而猩邪的血液流淌不止，坠落一地，哒哒作响，四处蔓延开来，说不出的凄惨和可怖。对于她，我突然有些怜悯和不忍。但是，我什么也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该去做。因为她是我的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黑袍人见枯风斩掉了自己的左手，没有说什么，沉默良久，对枯风淡淡的说，你好自为之。

枯风急忙叩拜，多谢主君开恩。

黑袍人缓缓转动看不见的面目，面向我，耳边传来他平静而淡定的声音，他说，你们，也要好自为之。

我冷冷传音，你都还没遭到报应，我们自然会好好的。

呵呵。黑袍人轻笑着，没有再说什么。抬脚一步之后，已经离开７路公交车，飘渺而幽森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苍老的莫小雨的身前上方，临空悬立，居高临下，俯视着莫小雨。

过去这么久，莫小雨尚未作出最后的抉择。

这的确是个无比艰难的选择，但却不是没有选择。

既然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彼，便是此。虽然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选与不选都一样。不是沦陷便是消亡。却很简单。

黑袍人不说话，莫小雨也不说话。良久，莫小雨好像做出了决定。早已从呆愣中清醒过来的她，苍老而丑陋的面容渐渐变得慈祥而宁静。而后，缓缓起身，伸出右手，一把抓向了悬浮在她面前的金项链。

我微微皱眉，对于她做出的选择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世人大多都是自私胆小的，口口声声不怕死，口口声声为了爱可以抛弃一切乃至生命，那是因为尚且不到绝境。一旦面对最后的抉择，本质本性便会彻底暴露出来。是圣是魔，不外如是。

可我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为那顾长轩而叹。然后我又笑了，我笑我何时这样多愁善感，我笑世人如何选择与我何干。

莫小雨轻轻抓着那个金项链，并没有看向黑袍人，而是转身看向风雪桥下森然阴冷的江水，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种温柔而解脱的笑容。然后猛然将右手中的金项链狠狠的甩向灵江水中。

莫小雨这突然的举动，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到的。

就连黑袍人的身体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只是幅度太小，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看也是看不出来的。不过黑袍人并未动怒，而是静静地望着莫小雨。莫小雨也抬头看向他，神色坚毅而决绝，看不出丝毫的退让和懦弱。这一刻，我发现莫小雨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然后我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快慰。

凡事能让黑袍人不爽的都会让我很爽。

许久，黑袍人才轻声笑道，看来，你已作出选择。

莫小雨微微笑道，实在抱歉，没有做出让你期待的选择。

呵呵，世人总喜欢逞一时之勇，事后又后悔不迭。你知道你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的，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耐性和极限，我也并未惩罚你。现在，我依然不惩罚你，不到生命最后一刻，永远不会真正了解一个人，那个人包括别人也包括自己。黑袍人的声音平静而清淡，听不出丝毫多余的情感。他微顿，接着说道，在生命最后一刻，你才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你知道，只要你说你要，我便能给你你要的。说完，黑袍人抬头转面，遥遥的看了我一眼，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我敢肯定他是在看我。然后，他便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了阴冷昏沉的虚空之中。好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关于他带来的威压也在一瞬间消逝无痕。众人都感到一种由心而发的轻松和自由。

莫小雨留恋而哀伤的看了一眼灵江江水，然后转身往回走，可是此刻挡在她面前的便是一方栏杆，栏杆并不高，不到一米五，但是此刻她想要轻松爬过，却是不太容易的。她站在栏杆前，望着栏杆，沉默了半响，而后开始攀爬，半天也没能爬上去。

看着她苍老而虚弱的样子，我的情绪颇为复杂，但我不会去做什么。因为这是她的选择，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所做的任何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坐在灵神花之中的夜也静静地看着莫小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身边的香儿双手略微颤抖着看着竭尽全力也未能攀越过栏杆的莫小雨，眉目间隐藏着淡淡的担忧和悲伤。我轻轻握紧她的双手，给予她无声而温柔的安慰。女人总是比较心软的。

并不知道自己从死亡边缘转了一圈的萧诗，并没有注意到莫小雨。她一直都看着枯风。轻咬下唇，神色哀伤而复杂。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枯风，而后取下后背的黑色小背包，从里面掏出两包心相印纸巾。蹲下身来，拆开包装，抽出所有的纸巾便想要去帮忙围堵枯风左手腕上那可怖的伤口。

一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的枯风缓缓抬头，面色惨白的看向萧诗，强颜笑道，小姐姐，你不恨我？

萧诗缓缓摇头，沉默不语。小心翼翼的想要包扎枯风左手腕上的伤口，两包纸巾全部被黑色的血液染成了黑色，也未能堵住流淌不停的黑色血液。

枯风幽幽笑道，小姐姐，你还是那么善良，可是，我不会谢谢你的。即便主君知道了，我也不会放弃的。除非主君真的要了我的命，不然我一定会找到机会摘取你的灵魂之果的。

萧诗轻叹一声，淡淡说道，我没想要你谢谢我，如果你有能力，尽管来摘取我的灵魂之果就是。不过，前提是你要有那个命。虽然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主君刚才出现在这里，你受到了他的惩罚。现在，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

看起来稚嫩而纯真的枯风幽弱浅笑，缓缓起身，看着萧诗。神色突然变得异常的凄凉和悲哀。然后她流泪了，悄无声息的流下了一大滴黑色如同墨汁一般的诡异眼泪。那滴墨泪自她的右边眼角轻轻滑落，滑过她苍白娇小的面颊，划出一道淡黑色凄怆而诡秘的泪痕。她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纯真而无邪的笑意。黑唇微张，缓缓吐出一句，如果，你是我的姐姐，该多好。然后，她欺身上前，轻轻的抱了一下萧诗。

我和灵神花中的夜猛然警惕的盯着南风，怕她突然向萧诗动手。虽然萧诗有夜的本魂印记守护，但是南风真要动手，恐怕我和夜也来不及救援。

南风只是抱了一下萧诗，便松开了萧诗，而后后退一步，缓缓抬起断掉手掌的左手。自她的断腕处缓缓冒出一团团黑色诡异的雾气，然后断掉的左手自手腕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出来。不出片刻，那只左手就恢复了原样，仿佛那只刚才断掉的左手从未断过。新生长出的左手跟那只断掉的左手看起来一模一样，无丝毫区别。

只是，她的脸色却更加苍白，白的几乎透明。额头上密布一层细小的汗珠。她轻轻扭动新长出的五指和手腕，确认新左手是否何用。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丝温柔而甜美的笑容。那笑容不知为何却让人感到可惧。

包括我和夜，所有人都惊诧不已的看着南风。断肢重生，这可是只有在小说电影电视里才能看见的神奇法术，而今却亲眼所见，真正是让人无法想象。

夜突然淡淡传音，白，别惊讶，当你惊世魂体大成之际，断肢重生并不难。但这种力量最好不要轻易使用，会损耗大量的本源之力。不但对日后的道路影响巨大，寿命亦会损耗严重。

哦。我淡淡传音道，看来这魔女惊世魂灵已大成。

夜冷笑传音，邪魔外道罢了。

你现在能够断肢重生吗？

不行。夜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我和她不一样。我们这具身体并不由我来主导。当然，对于我自身灵神的残缺却是可以重生修复的。

看来，你家那个唐诗姑娘实在不错。

夜冷哼一声，不搭理我。

我笑了笑，毫不在意。

在香儿，萧诗还有那个男子惊呆的目光中，枯风回头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并未说话，反而纯真而温柔的笑了笑。而后转身看着依然在努力攀爬着栏杆的莫小雨。此刻的莫小雨太过苍白和无力，不管她如何努力与挣扎都翻不过那方栏杆。所有人都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莫小雨。

萧诗再一次轻咬下唇，看来她又想做什么。

而那个男子，此刻，神色和情绪我想最复杂的莫过于他了。我很想知道，莫小雨已经选择了，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枯风没有说话，抬脚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男子，男子看着靠近自己的枯风。吓得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体微微颤抖着，无比惊惧和惶恐的看着枯风。而我们也把眼光暂时放在了枯风和那个男子的脸上。

枯风在那个男人的身前一米外停步，淡淡的看着男子，淡淡说道，你不准备做什么吗？

男子因为慌张和恐惧根本没明白枯风的意思，支支吾吾的说道，准……准备……准备做什么？

枯风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车外的莫小雨，转头看向男子，淡淡笑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她吗？

男子看向莫小雨，哆嗦着张了张嘴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