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爷爷那双浑浊的眼睛和我对视上了。

我疑惑的歪了歪头，问。

「爷爷，你咋又不说话了？」

爷爷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蹲下来和我细细叮嘱道。

「乖仔，两脚羊以前咱家是有的，但今天过去后，就不会再有了。」

「等会儿带你吃饭的时候，多吃少说话，记住了没？」

爷爷的表情十分严肃，我很少见过爷爷这副样子。

虽然还是满肚子的疑惑，但也没再问，乖巧的点点头。

「爷爷，我知道啦！星仔会很乖的！」

爷爷这才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将我搂进怀里。

他搂的很紧，我有点喘不上气了，轻轻拍了拍爷爷的后背，爷爷这才松开。

缓缓起身，拉着我的手，慢慢悠悠的朝前走去。

小小的我看出了爷爷的不安，握紧了他的手。

我们两个的影子在夕阳下越扯越长……

02

吃饭的地方摆在村口，此时已经挤满了人。

在座的婶婶伯伯一改往日和善的模样，粗鲁的抱起羊腿大口啃食，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奇怪的是怎么只有这些婶婶伯伯来了，我认识的人咋一个没来？

见到爷爷和我一同赶来时，他们将不解的目光看向了爷爷，还有一些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爷爷把我拉倒身后，挡住了他们看向我的视线，板着一张脸瞪了回去。

爷爷的辈分很高，他来，村长都要起身迎接。

「何伯！您终于来了！」

「呦！您怎么把这小子带来了？」

村长热情的面孔在看向我的瞬间，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脸色难看地问。

爷爷在外人面前一向很威严，他淡淡地瞥了村长一眼，语气低沉道。

「怎么？我带谁来需要向你汇报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孙子不能来吃席？」

说到「我孙子」三个字时，爷爷加重了嗓音，不悦地盯着村长。

村长尴尬的笑了笑，装作一副慈爱的模样，想摸摸我的头。

「怎么会呢！阿星这小子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啊。论辈分我还得喊他一声哥呢。」

「你能懂这个规矩再好不过了。」

爷爷挡住了他的伸来的手，拉着我往一张空无一人的桌子走去。

一人一桌饭，这是爷爷的老传统了。

桌上摆着一只小烤全羊，还有一堆羊肉菜，看起来十分丰盛。

这羊长的真是古怪，居然只有两条腿。

我好奇的盯着桌上的烤全羊，爷爷拍了拍我的头。

「看什么呢？动筷子！」

得了命令后，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这肉一点也不好吃，酸酸的，没啥瘦肉，肥肉腻的恶心，真不知道那些婶婶怎么咽下去的。

我转头看向爷爷，爷爷在吃羊排，还是那种没煎熟的，大口咀嚼着，像野兽一样。

我想起爷爷的叮嘱，努力学着他们的样子，大口吃了起来。

嘶……

就在这时，我感觉之前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下子消失了。

我不敢抬头看，直觉告诉我，我逃过一劫……

03

「乖仔，今晚的羊肉好吃吗？」

爷爷躺在炕上，眯着眼睛，突然问我。

我想到那肥多瘦少的羊肉，胃里一阵翻汤倒海，就要将刚吃的全吐出来。

「不许吐！」爷爷凶巴巴道。

我只好强压下那股恶心，这才开口。

「爷爷，我们以后不去吃了好不好？这一点也不好吃。」

爷爷睁开了眼，幽深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怀念，跟我说。

「乖仔啊，我们村在以前闹饥荒，整整几千户人，饿死的只剩几百人。」

「就在我们都等死的时候，有个外村人给我们牵了一只两脚羊。我们终于吃的上饱饭了！」

「饿得没力气的我们，死命的往嘴里塞着肉，可一只羊哪里够啊……」

爷爷突然不说话了，我被这不上不下的故事，卡着真的好难受啊。

「爷爷，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村就从外面引进了一批两脚羊。它们不断繁衍，有了好多的两脚羊，我们再也不愁吃喝了。」

「所以啊，乖宝，你要对两脚羊心怀感激，它已经是我们能吃到的最好的食物了。」

我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总觉得这个故事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见门外传来朋友高兴的呼喊声。

「何星！出来玩啊！」

我匆忙穿上衣服就要溜出去，正好撞上在客厅的爷爷。

爷爷拦住了我。

「别出去了，爷爷带你去交新朋友，这些朋友以后不要来往了。」

说着，爷爷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们以后不要和我家星仔玩了，快走吧。」

我眼睁睁的看着爷爷将我的朋友都轰走了，着急的想追上去，挽回他们。

爷爷：「乖仔不听爷爷的话了吗？」

我委屈道。

「那乖仔以后就没有朋友玩了，爷爷是个大坏蛋！」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好在爷爷没放在心上。

「爷爷刚刚说了，要带乖仔去交新朋友。你又没好好听我的话！」

爷爷数落着我的不是。

我「嘿嘿」一笑，拉着爷爷的胳膊撒娇道。

「爷爷最好啦，最爱乖仔了！我们快去交新朋友吧！」

爷爷领着我来到了学校。

这是村里自办的小学，我以前和朋友在外面偷偷望过，被人发现后将我们轰走了。

爷爷：「以后啊，乖仔就在这里上学，和这里的人交朋友。之前那些朋友和你不是一路人。」

爷爷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说话一套一套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肉让爷爷吃坏了脑子，还是给我下了降智的药。

我都听不懂爷爷在讲什么了。

爷爷将我留在学校后，就走了。

「何星何星！」

我忽然听见了朋友的声音，顺着源头在不远处的栏杆外看见了他。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扯高气昂的向我炫耀道。

「看见没有！这是我张爹给我买的新衣服！他们说明天要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特意给我买的！」

04

他的衣服很红，上面没有什么装饰，就只是一件刚遮到屁股的红色宽大T恤。

真的不咋好看。

看他高兴的劲儿，我也不好扫兴，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敷衍道。

「好看好看！你咋跑过来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

「我妈怀孕了，张爹张妈都在伺候她，我没人玩，只好来找你了。」

「其他人呢？小亮他们？」我问。

他摇摇头，迷茫道。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就没看见他们了，去他的窝找他，他窝都没了。」

「叮铃铃……」

上课了，我得回教室了。

来不及再和他讲话，就朝教室跑去。

余光中，我好像看见他羡慕的眼神，羡慕我能上学，能有新朋友。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那身新衣服。

自从那天过后，我就没再看见他了，偶尔路过他家，发现他的窝也没了。

张叔张姨来我家敲门，请我爷爷和我去吃羊肉。

爷爷拒绝了。

他们只好去找村里其他辈分高的人，镇场子。

吃羊肉席，就得找村里辈分最高的人去镇场子，这样才能吃的安心，吃的放心。

这是我从学校学到的。

如果辈分最高的人不愿意帮你镇场子，你就得多找几个比他辈分低一些的了，效果虽然没有他一个人好，但也足够了。

他们吃席的这天，爷爷禁止我外出，让我陪他。

「乖仔最近在学校开心吗？老师都教了什么啊？」

我：「开心！老师教了我们好多村里的规矩，以前我都没有听过！」

「那乖仔好好听课，好好跟着老师学。」

爷爷欣慰的看着我。

我自告奋勇去收拾院子，听着他们吃席。

张叔张姨家就在我家隔壁。

他们办席的声音老大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出，他们今天吃的也是和骨烂。

一阵妖风吹过，一身红色的T恤飘进了我家的院子。

鲜红的T恤上溅上了好几块深红色的液体，我震惊的看着它。

一下子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