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在便利店偷东西。

我制止他。

嫂子却笑嘻嘻地说：

「未满十四岁，杀人都不用判死刑。偷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1

侄子的手脚一直不干净。

嫂子一家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只要等他长大，这些毛病都会自动消失不见。

「未满十四岁，杀人都不用判死刑。偷你点儿东西怎么了？」

面对老板不可置信的眼神，嫂子却把比她还要高的侄子护在怀里，朝便利店老板叫嚣：

「你没看见网上说吗？未满十四岁，不用承担责任。」

「你有没有常识？」

小侄子的眼神斜睨着老板，手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做出一个横切的动作，挑衅地看着老板。

老板似乎被她这套歪理震惊了。

看看小小年纪已经快要和成年人一样高的侄子，又看看便利店悬挂着的水果刀。最终还是选择了忍下这一口气。

还是告诉了嫂子，要趁着孩子年纪还小纠正，不要酿成苦果。

等我赶到现场，已经有人把这一幕拍摄下来，上传到网络。

为了避免影响继续扩大，最后只能是我出面，把侄子拿的东西账款结了。

只是我没想到，从这一天开始，嫂子和侄子仿佛打开了神奇的脑回路。侄子到处拿东西，只说一句赊账，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迅速跑走。而面对前来要账的各个老板，嫂子就撒泼哭闹，说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们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孩子。

从众效应，加上远超同龄人的物质条件，竟然也吸引了几个未成年羡慕的眼光，甚至形成了一个以侄子为首的小团体，开始正大光明在各个商店和小摊白嫖。

由于营养充足，这几个人身高已经赶得上成年人的平均水平，没人敢赌他们会不会动手。

加上他们涉案的金额又小，达不到立案标准，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条街道上，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未成年流氓小团体。

时间一长，老板们都麻木了，遇见他们也只装作没看见。

享受这种叛逆感刺激的侄子开始感到不满意，他拿着商品和吃食故意把手伸到他们鼻子前面晃，来刺激老板们做出更多反应。

在老板们气得要伸手教训他们的时候，一群人尖叫大笑着逃走。

他得意地望着自己的小弟们：「我们未成年，又不犯法。」

最开始，他周围的未成年们还有点怯怯。在看到王耀祖的确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之后，也变得跃跃欲试。

作为「引路人」的王耀祖，被他们一口一个老大地喊起来，越发得意。

我不常在这座小城，在别的地方城市经营着自己的公司。偶尔回老家，上街总能遇到老板们大倒苦水，请求我和孩子父母商量一下，约束一下熊孩子们。

但哥嫂一家的反应总是能出乎意料，他们对此不以为意，甚至引以为傲。

王春花和王永春都觉得自己的儿子有本事，夸他有能耐，会领导，以后一定能当大官。

不知道哪一天，冲上来维护自家儿子的哥嫂夫妻俩被小团体撞见。

他们又惊讶又羡慕，朝王春花和王永春抱怨自己的爸妈古板老土得要命，一点儿都不懂他们。

他们认哥嫂两口子做干爸干妈，喊他们「真爸爸，真妈妈」。

被一群人簇拥着，哥嫂夫妻俩享受到了在日常生活中从没有过的待遇和追捧，飘飘然间真的把自己看作未成年们的大家长。

2

尝到「当老大」的甜头，加上哥哥一家人无脑的维护，侄子洋洋得意，开始变本加厉。

发展到后来，侄子在学校里霸凌其他同学。

强迫学校里其他同学吸烟，围在一起欺辱发育较早的学生，趴在栏杆上朝路过的女生吹口哨。

在第三次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之后，我忍无可忍，从公司杀到学校，把这小子拎回家，打算好好教育一顿。

从我挂断班主任的电话到学校也就十五分钟，几乎是他刚刚出办公室的门，就撞上了我。脸色从不屑一顾，瞬间僵住，到惊慌。

耷着脑袋，跟个鹌鹑似的。

我这个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侄子，从小就有点怕我。毕竟是众人嘴里的独苗苗，一家人都娇惯得很。只有我这个小姑姑，会在每年为数不多回家的日子里，订正他的功课，修正他的品行。

但是哥哥对此很是不满。

「你要教育孩子，自己去结婚啊。你管我孩子干吗？」

我哥在旁边像是被触碰了一家之主的权威，快要跳起来。

他指着我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两年不回来，回来就给家里找事。这个家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侄子本来被我教训了一顿，安静下来。

这时候看看我，又看看爸妈。发现是两方在对峙，他似乎有了点底气。

从爷爷奶奶的怀里钻出来，跑到我面前，隔着茶几，对着我吐口水，大吵大闹。

对着我哥有样学样，「这是我家，没有你说话的份！」

我紧盯着小侄子，盯到这个已经满了十二岁的孩子吓得缩回去。

还没等我教育他，嫂子不干了，瓜子皮一吐，对我昂着下巴：「孩子又没说错，你凶什么凶。在爸妈家里，你拿自己当老大了。」

「我教育他是因为他没有素质，」我朝她嗤笑：「而且如果我没记错，这座房子是我买给爸妈养老的。怎么现在倒是你们两口子在住。」

嫂子明显被这句话一噎，转头瞪了一眼想说话的我哥。

她嘴硬：「这个和你教训我儿子之间有什么关系，钱又没直接打到我们账户上。 你孝敬爸妈不是应该的吗，你爸妈乐意，凭什么人情要让我们来还？ 」

「滚滚滚，你哥结婚了，你们就已经是两家人了，你知道不知道？以后不许再来找我家的麻烦，咱们两家两清。」

我看向爸妈，挑眉问他们。

爸妈从小重男轻女，对我不闻不问。我一路考试选拔上去，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大城市安了家。被他们寄予厚望的我哥反倒上到高三，因为成绩摸不到大专的门槛，觉得丢了面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去，拿着高中文凭辍学在老家做些散活。

我哥结婚后，侄子闹着要一间独立的房间，爸妈便被哥嫂半强迫地赶出乡下房子，住进了旁边的铁皮屋。

我得知后，能力所及，随手购置了当地一处房产，把他们从铁皮屋接了出来。

他们却并不怎么爱搭理我。他们看见我过的比我哥好，难受得要命。我心知肚明，也不乐意经常过来热脸贴冷屁股。

他们最常给我哥找补，说我不在身边，也不结婚，白养了，不孝顺。

在这一刻，他们也不吭声，我便点头，明白他们的心偏向哪边了。

把椅子一拉，直接掏出手机计算器，我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他们面前：「两清？可以啊，那就来算一算这些年我花在王耀祖身上的钱。」

「他的学校是我挑的，择校费和学费是我交的。从小到大衣服营养品都是我给买的。养得这么人高马大，让你们教育的，拿身高去欺负别人。」

「林林总总十万块，掏钱吧。」

这个数目，震惊到了哥嫂和爸妈，嫂子抢过我的手机，翻我整理好的购物和汇款记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嫂子想抵赖，她刚刚说的话只不过是为了在口头上占上风，哪里真的想过要还钱。

爸妈比他们还要激动：「都是一家人，你算什么账？」

「你以后还得指望耀祖给你养老，你不生孩子，反正你以后的钱都是耀祖的。」

涉及到真的利益，我哥也坐不住了。

嫂子在撒泼，我哥大骂我。

王耀祖的爷爷奶奶也在旁边呼天抢地。

王耀祖看了看周围，十分有勇气，怒瞪着我，站起身要来打我。

「你多管闲事！」侄子尖叫，「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这个老巫婆！」

他们一家人同仇敌忾，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共同维护家里这个唯一的男孩，好像全家唯一一个约束他的我才是坏人。

我冷笑，好，不让我管，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

3

我再接到嫂子打来的电话，是小侄子进医院之后。

我故意装作很惊奇的样子：「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吗？怎么还打电话给我。」

嫂子有点恼羞成怒，又理所当然：「耀祖被人打了，你快点拿五万块钱过来。」

「都是一家人，你以后老了，还得靠我们耀祖。」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侄子拎着一根棍子，挑衅大学生。

并且在发生口角之后，和一众小弟砸掉了大学生的车。

却没想到这辆车是借用的当地一个社会人的车。这些人一点儿也不惯着他们，小团伙被狠狠打了一顿。

这件事闹得很大，上了当地新闻，各路媒体争相报道。

在最开始的报道中，网友对和成年人发生冲突的初中生下意识维护。

哥嫂一家出现在视频里面，声泪俱下地对几名大学生进行声讨，并且开通了捐款渠道，把镜头对准裹成粽子在床上打滚哀嚎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