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村子正在闹饥荒。
有些村民只能吃草啃树皮,甚至连土地也有被啃食过的齿痕。
村长宣告姐姐尸骨无存当天,居然破天荒的邀请我去他家吃肉。
村长为人吝啬,人都说若是他排泄物里掺夹着一颗豆粒,他会毫不犹豫地拣出来吃了。
怎么会那么大方分享肉食给我?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天,我意外撞破了村长和奶奶的秘密。
1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咋的,你村长叔请你吃肉你还不乐意?」
「真是贱骨头。」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语间流露出对我的不满。
从我出生以来,奶奶一直都不待见我。
因为我是女娃,她重男轻女。
还经常明嘲暗讽说我妈生不出个带把的。
「奶奶,这不好吧,我们还不起这份人情的。」
我手中摘野菜的手一顿,看向躺在床上的奶奶,劝说着。
奶奶家虽不至于吃土啃树皮,但也只能喝稀粥吃野菜填饱肚子。
靠的还是爸爸从城里寄回来微薄的工资,能吃块肉都是奢侈。
听到这话,奶奶脸色一沉,从床上爬起来,急了。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他应该给的肉!这肉是……」
她一个急刹车,将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眼神闪烁着一丝心虚。
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奶奶随后将我推搡着出家门,催促道。
「滚滚滚,死丫头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快去人家里帮忙!饭好了再回来叫我。」
我无奈,拗不过奶奶,只好前去村长家。
2
刚到村长家,伴随着刀在砧板上来回斩落的声音,厨房内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不适地皱着眉,捏着鼻子缓缓走进厨房。
「老妹儿啊,这血味道不对呀,咋一股铁锈味儿呢?」
带着围裙的老妇人用手蘸了蘸碗里的血,用嘴吮吸着手指,口齿不清地询问着站在一旁的村长老婆。
「喝不死人就喝呗,咱还讲究啥啊,有东西吃就吃嗷,别大惊小怪的。」
村长老婆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用一副「爱吃不吃」的表情看着忙活的众人。
我抬头看她的瞬间,她忽然转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被我吓了一大跳。
「哎妈呀,你这孩子咋走路没声儿呢!吓我一跳。」
我发现她刻意地用身体挡着那些肉,抓着我的胳膊就将我往外拉。
我也没多想,只当她是不喜欢别人觊觎她的东西。
眼看着就要被推出厨房,我急忙说道:「婶子,我阿嬷让我来打下手来了。」
谁知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把将我推出门外,关上厨房门。
随即找了把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翘着腿随口说:「不用不用,你就到外头坐着吧,厨房你就不用再进来了。」
她晃动手时,我注意到她手上带了一枚银戒指,款式有些像爸爸送给姐姐作生日礼物那枚。
姐姐将这枚戒指宝贝的很,平常我连摸都摸不得。
她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我将心中的疑问问出:「这戒指,你从哪儿得来的?」
村长老婆见我的目光紧盯着她手中的戒指,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着。
舔了舔嘴唇,故作轻松地回答:「关你啥事,我赶集的时候相中的不行啊!」
她在说谎!
说话时,她的瞳孔放大一秒,手不自觉曲起,说话的语调也不太自然。
我曾经跟来村里当支教的心理学方面老师学习过心理学,对这个结论有七成把握。
她的反应很可疑。
最重要的是,提到姐姐,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正想说让她摘下来让我辨认一下。
想到村长老婆为人泼辣,尖酸刻薄且蛮不讲理的性格,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没什么,这戒指远看着有点像我死去的姐姐经常戴的那枚而已。」
「你不会是捡……」
我话说到一半,故意停顿没继续说下去,盯着她,意思显而易见。
本以为她会嫌晦气并且摘下戒指给我,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破防了。
村长老婆起身恼羞成怒地指着我,怒骂道:「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打死你!」
言闭,她像是气不过,急匆匆地转身去柴房拿了一把扫把出来。
一边挥着扫把一边向我冲来,咬牙切齿地说:「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你这没家教的野孩子,今天我就替你爸妈好好管教你!」
她的嗓门很大,把厨房里的人都引了出来。
我嗤之以鼻,朝她做了个鬼脸,攥紧拳头在空气中挥了几下,挑衅着。
「我忍你很久了,来啊,好像我怕你似的!」
一旁的老妇人眼疾手快把她胳膊拽住,干笑着打圆场道:「哎哟,你跟一小丫头片子置什么气,为了她气坏身子可不值得!」
说完,她脸色一变,看向我,给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快走。
我心虽有不甘,但一想到奶奶好几个月没吃到肉了,还得靠她施舍肉吃。
我踢了脚地上的小石头,强压下心中情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3
回家路上碰见了家庭富裕的邻居家小胖,他应该是刚从集市回来。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因为他手中拎着许多我未曾吃过的东西。
他见状,大方地朝我怀里塞了一碗打包好糖水,对我笑嘻嘻道:「姐姐,这个可好喝啦,给你一碗!」
说完,还没等我道谢,他就像是怕我拒绝一般,拔腿就跑。
我受宠若惊地捧着糖水,不快的情绪一扫而空,咽了咽口水。
心想着:奶奶一定没喝过这玩意,带回去给她老人家尝尝!
我想跑回家,让奶奶能快点尝尝这美味的糖水。
但是怕糖水撒了,只好小心翼翼地走着。
平时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我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
4
我刚走到鸡屋,客厅里传来一阵时大时小的争吵声。
她们听起来情绪很激动,但是又要压着声音说话。
我放轻脚步,走到门外偷听着,透过门隙察看里面的情况。
「不行!把她吃了谁来给我做饭洗衣服?」
奶奶叉着腰,摇着头,一脸不认可的样子。
吃了?
把谁吃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
村长和张天师坐在凳子上,一脸无奈地对望着。
互相沉默了一瞬,张天师幽幽开口道:「老太太,我们另外再给你一笔钱,成不?」
奶奶神色有些动容,似乎在犹豫着。
张天师见状,加大力度继续劝说着。
「那这样,这次的肉给你分多点,老人家嘛补补身体是应该的。」
这次奶奶不再犹豫,爽快的应下,将手伸到村长跟前,笑眯眯地说:「刚刚答应给我的钱,先给我!」
村长叹了声,从口袋掏出两百块零钱,万般不舍地放到奶奶手里。
奶奶接过钱,用手指蘸了点口水。
一边乐呵呵地数着钱,一边抬头询问着:「这次要不就把程霜煮熟,再用油刷着吃,怎么样?」
「咣当……」
我手中装着糖水的玻璃罐掉落在地上,胸脯不断起伏跌宕着。
糖水罐碎了,我的心也碎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突然脑海里回想起奶奶的不对劲和村长老婆手上带着的银戒指。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村长家砍着的,是我姐姐的骨和肉!
想到这里,我被惊得汗毛竖起,麻意从尾椎蹿上头皮,直打个了哆嗦。
姐姐根本就不是掉进水沟里淹死的,而是被他们吃了!
玻璃碎的声音吸引了屋内的三人。
「谁在那!」
张天师警惕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想拔腿就跑,可脚下仿佛生了根,深深扎进土里,让我寸步难行。
直愣愣站在原地,后背上冷汗直冒。
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听到了这些话!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
情急之下,我只好推开门,假装刚跑回来的样子。
气喘吁吁对着他们道:「是我,刚跑回来的时候手没拿稳,在门口摔了一碗糖水。」
奶奶见状,把钱塞回口袋,走到我身边,用力拧着我胳膊。
恨铁不成钢地说:「真是赔钱货,白白浪费了一碗糖水,给我喝了多好!」
一旁沉默许久的村长突然开口问道:「程霜,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吗?」
这话一出,其余两人齐刷刷地盯着我。
气氛凝滞了一瞬,除了我努力平复的喘气声之外,没有任何声响。
「没有,我刚刚才回来。」
我眨了眨眼睛,扯谎扯得面不改色。
但实际上心如鹿撞,砰砰的跳。
手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鬓边开始生出冷汗。
张天师狐疑地打量着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哦?是吗?那刚刚在门口躲着的……」
他缓缓向我走来,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难道不是你么。」
5
我岿然不动,看上去相当镇定,实际头皮瞬间麻了半边。
在张天师即将碰到我身体时。
站在一旁的村长适时出声。
「好了都别闹了,去我屋里吃饭吧,都饿了。」
我刚想推辞不去,没想到一旁的奶奶抢先一步。
她指了指我,对村长说:「我跟她晚点再去,你们先回吧。」
奶奶这是唱得哪出?
她这是后悔了,不打算吃我了?
我的心中一片混乱,百感交集,变得毫无头绪。
张天师临走时,摩拳擦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眼神像极了我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任他宰割似的。
我被他恶心的想吐。
这时奶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碗鸡汤,香气浓郁,一闻就知道是老母鸡炖的。
她破天荒好声好气地跟我说:「霜霜啊,奶奶这有一碗刚炖的鸡汤,你快趁热喝了吧。」
说完将手中的鸡汤依依不舍地递给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我看着沿碗边上没弄干净的白粉末。
心里嗤笑一声:怪不得那么大方,原来是想要我的命啊。
我甚至天真的以为,她舍不得我死。
我红着眼,抱着最后的期望问她,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奶奶,你真的要我喝吗?」
奶奶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她沉默了半晌。
随即用力掰开我握紧的拳头,将鸡汤放到我手中。
没有任何情绪地说:「喝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垂眸遮住眼底的失落。
真是不该对她抱有幻想的。
我端起碗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含在嘴里并没有咽下去。
奶奶见我喝了,转身去柴房抱了几捆柴放到冲凉房里,突然说什么要帮我洗澡。
依我看,是想把我烫熟好让自己吃吧。
一直以为,只要我做的够好,奶奶就会放下对我的偏见,重新认可我。
可是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在我的童年,别家小孩在嬉戏玩耍时,我就必须要在家洗衣做饭承包一切家务。
稍微有一点儿差错,奶奶就会把我的手臂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并且将我关在小黑屋里不给我吃饭,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我趁她忙活的功夫偷偷跑去外面将嘴里的汤吐掉。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吐掉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