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炎炎盛夏让京师燥热不堪，这年月虽然京师还不是火炉，但在阳光底下，仍旧难以忍受。

    城南渡口处，林如海在仆从搀扶下艰难上岸，由着一顶大伞遮住阳光。

    如今的林如海身着官袍，却没有意气风发，而是随着皇帝太子先后去世，陷入深深的无力当中。

    大金正在剧烈变革，作为大金的一份子，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金变成现在的局面。

    巡盐御史看似尊贵，实则毫无用处，大金上下最不缺的就是这样手握地方实权的官员，

    在两淮之地，林如海所做的事情当中最多的就是喝茶。巡盐御史的大小事务跟他并无什么关系，他的监督也只是看着，听取下面人的回报。

    大金盐务这一块自上而下都是林耀祖的人，都是林耀祖的规矩。

    好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就连灰蒙蒙的京师天穹，此刻都变得无比美丽。

    “父亲，这里便是京师？”一旁的小人看向这略显荒芜的北方渡口，不禁问道。在林黛玉眼中，大金京师纵然比不上建南方话，却也是大金一等一的地方。此刻一见，她却觉得眼前的京师渡口还不如扬州的渡口，更别说是富甲天下的金陵。

    金陵才是大金最富庶的地方。

    “妹妹有所不知，这大金京师虽然不比江南富庶，却是我大金的中枢，无数政令从此处发出。此地虽然比不上江南繁荣，却也是大金有数的港口。通州所在，更是我大金命脉。”

    在林黛玉身边的姑娘轻轻说道，她虽然对眼前一切觉得有些不适应，但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北方漕运比不上南方，又没有江河之利，比不上南方很正常。但首都之所以是首都，就是因为这里有大量的政治资源。

    “拿着漫天沙尘呢？”

    林黛玉伸出纤纤玉手，只见手掌当中有尘土飞扬。

    “此乃北方特色，见多了也就习惯了。这京师往北有些地方黄沙遍地，大风一卷，不知道多少尘土飞扬。”

    林如海终于说话了，他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闺女跟她身边的惜春。

    贾家覆灭，荣国公府没了，现在宁国公虽然还在，但跟没了也没什么差别。偌大的一个府邸当中没有一个可以服众的人，早就乱作一团。

    好在贾家的儿女们虽然被流放，但却没有被彻底清算。乾元一朝后期的政治清算远远不如前期，除了皇帝杀不动之外，更多地是林耀祖制止了杀戮，而是换了一种温和的方式进行政治斗争。

    他稍微运作了一下，就在赵德的默许下，将几个荣国公府的小辈救了下来，留在江南。

    惜春被他带在身边，其实也有试探林耀祖的意味，他很想知道林耀祖对荣国公府的态度，若是林耀祖要严惩不贷的话，自己也得与之断绝关系。

    但要是林大人不在乎这些旁枝末节，自己也能尽一下自己的力。

    不是他不想救人，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并非是自己说了就有用的。

    而是自己说了也不算，做了也不算，自己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林耀祖的手心。

    此番回到京师述职就是林耀祖把自己巡盐御史的差事拿走，让自己来京师养老。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禁叹气。但人生在世哪有后悔药可以吃，就算自己知道林耀祖会崛起，也无法拒绝四皇子，拒绝大金太子，大金皇帝的命令。

    “大人，请上车！”

    马车来了，此处四轮马车遍地都是，数目惊人。相对于两轮马车，四轮马车更加宽大，载货量也更多。但在当下，这玩意儿最大的问题就是转向，若非工匠们在林耀祖的示意下改了马车的建造方式，增加了转向器。

    这玩意儿纯粹是技术盲区，大金往日没有这个需求，现在有了，那就直接解决了。

    而解决方式也简单的很，就是将前轮连接在一起，后轮连接在一起，再将前后车架连通，这就行了。

    这玩意儿跟后世前驱车的原理一样，并不复杂。但架不住大金在马车这一块已经有上千年没有任何变化了，现在被林耀祖提醒，下面的人才反应过来。

    甚至还有人搞了一个人力模式的方向盘出来，可以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大力调整方向，在马车行驶的时候，也能稍微调整方向。

    当代马车所有的一切奢侈需求，只要有的，马车上一定会有。贵族想要的东西，跟寻常百姓不一样。

    无论是车辆所有的减震，还是车上的小零食，茶水，应有尽有。在大金笔直的管道上面，四轮马车也能更快前进，抵达京师。

    不过很快，林如海便发现不对：“这窗外的路，似乎在扩建？”

    道路扩建，林如海见了很多，但京师内外的路有一个东西叫御道。

    这玩意儿是皇帝所在的都城才有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皇帝以及皇子公主们走的路。就是一条大路当中最核心的部分。

    但现在，御道正在改造，没了以前的分界线，逐渐跟大金官道融为一体。寻常人看到了也就看到了，他们政治嗅觉并不敏锐，无法意识到这代表什么。

    作为大金官僚一份子的林如海却是心中一沉，想道：“这也是林耀祖改革的一部分吗？”

    他心情复杂，不知道林耀祖这样的改革是否是对的，但他可以预见的是，这样的改革必然会让无数人针对。大金最不缺的就是老古董，老古董们对任何改变都会口诛笔伐。现在御道要是没了的话，日后皇帝出行，岂不是要跟大金百姓走一样的路。

    或者说，自己这样的达官显贵也要跟百姓走一条路？

    要知道，御道一年四季只能皇亲国戚走，御道之外的区域是官道，是官员行走的地方，官道之外才是百姓走的路。

    一条路被认为的划分为了三种人行走的地方，让原本宽敞的道路瞬间就变成了小路。

    现在特权阶级没了特权，他们能答应吗？

    仅从这一点，林如海就不看好林耀祖执政。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了，哪怕是好意，但做的事情还是触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会让许多人嘤嘤狂吠。

    但稍微一想，林如海又叹气了。若是口诛笔伐可以动摇林耀祖的地位的话，林耀祖早就被大金官员生吞活剥了。

    此人最不怕的就是被针对，更别说只是言语上的针对。

    别的不说，单单是此刻马车行进的速度就比在扬州府快了不少。

    “父亲，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