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寨子坐落在一条大河边，那条河被称为「还魂河」。

寨里的女人有怀不上孩子或者是怀了死胎的。

只要喝一口这河里的水就能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我姐自从嫁到寨子西边后，因为多年没有生养，经常被我姐夫打的鼻青脸肿。

所以我去河边舀了一杯送给她喝下，结果她生了一只鱼头人身的怪物。

家里人看着它害怕，一把火将它烧了，它却在火光中大喊着救命。

1

我得知这件事后，来到河边一猛子扎到了河里。

我倒要看看这河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那天我腿抽筋溺水，快沉到河底时，看见了数以百计的死婴瞪圆了眼睛望着我。

求生的本能使我不停地往上扑棱，好不容易快要浮出水面。

转头一看，那些死婴竟然对我穷追不舍。

我把头探出水面，大声呼喊着「救命」。

两个同寨子的人刚好路过，把我救了上来。

我回家后，发烧了三天三夜，去医院输液吃药都不管用。

无奈之下，母亲求寨子里的掌舵者来帮我驱邪。

掌舵者也就是阴阳先生，负责着每年寨里还魂河的祭祀。

我恍惚间看到他来到我房间，在我床边来回踱步，缓缓叹出口气，嘴里念叨着，「难救啊难救。」

母亲听到这话立刻跪倒在他跟前，「掌舵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孩儿，哪怕用我的命来换。」

掌舵者把我母亲扶起，「不是我不想救，是他的魂掉在河里了。」

水可以缚住魂魄，如果没有掌舵者指引，会一直困在河里。

母亲急道，「掌舵先生不是懂这个吗，为什么不把他的魂引出来？」

「如果掉在其他河里，做了法之后舀瓢河水给他喝下去便会没事，可这还魂河里的水喝了会怀孕的。」

我是男的，怎么能怀孕呢？

「可我孩子是大小伙子，怎么能怀孕呢？」

「那他活不了几天了。」

母亲抹抹眼泪，「罢了，怀孕总比死了强，还请掌舵先生求求我儿的性命。」

掌舵者摆摆手，「他怀孕之后也只能再活十个月，他没有生孩子那器官呐，等十个月之后，他肚子里的东西会破肚而出，照样活不成。」

母亲没有办法，只能求着掌舵者先把魂引到我身上。

先活下再说，哪怕是十个月。

2

掌舵者来到河边，手里攥着一根红线，一头放在河里，一头放在河边的碗里。

他的嘴里不停地念着咒，烧掉了几张符纸。

本来落在地上的红线，却在此时像被人攥住往前走一样，悬空高低起伏着。

就这么一直到碗边，红线再也没有悬起。

掌舵者见此状，知道魂已经到了碗里。

便走到河边，讲红线收了起来，抬着那碗水来到了我家。

母亲将我扶起，把水从我嘴里灌了进去。

我睡了一觉之后，不发烧了，人也清醒了许多。

可没过多久，我身为男人却出现孕吐反应，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

姐姐听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后，一出了月子就来看望我。

为了看我笑话，自结婚后一直没进过我家门的姐夫这次也跟着来了。

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来来来，让我看看我那怀孕的小舅子。」

我躺在床上，本来就心烦气躁，听到他大声叫喊，更是怒火中烧。

我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来到堂屋，瞪着他，「看好了吗？看好了就给我滚！」

他听我语气不好，也来了脾气。

「你他娘的还敢和我叫板，这是你的报应啊！谁叫你拿那什么水给我媳妇喝，结果她生了一个怪物，也让你试试生个怪物的滋味。」

我愣住，被这句话刺中伤心处，无话可说。

姐姐没有孩子，一直不敢反驳姐夫，向来只是忍让。

她掉着眼泪，来到我身边，将我扶到椅子上坐着。

我看着姐姐，心里难受，「对不起姐，我也不知道那河水为什么会变这样了，明明以前……」

姐姐低声安慰我，「没事，姐不怪你，你也是为我好，只可怜你现在也遭了这横祸。」

「姐，我正奇怪呢，以前还魂河里的水明明是有用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而且，那天我在河底，看见了无数的死婴追着我，所以才会把我的魂吓掉了。」

我姐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你知道那条河为什么叫还魂河吗？」

我摇摇头。

「也对，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那些年头遇上了灾荒，很多父母意外有了孩子却无法把他们抚养长大，穷乡僻壤也流不了产，只能生下来后扔到了河里，可是水会缚魂，所以那些孩子的魂魄一直在河里。」

听到这，我有些瑟瑟发抖，「所以我看到的是等待投胎的小鬼？」

「有可能，你看到的那些死婴是不是男女都有？」

虽然那天在河里看见的画面，就像噩梦，但我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

「不对，不是，那些都是女婴。」

姐姐面露疑惑，「这怎么会呢？当时被抛弃的男女婴儿都有的，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岔子。」

我低头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没错，确实都是女婴。

姐姐仿佛也在思考着什么，半刻之后对我说，「弟，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让你活下去的。」

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回应她。

我还那么年轻，当然不想死，但不能只靠姐姐去想办法。

姐夫见我俩低声嘀咕了许久，觉得忽略了他，气冲冲地走过来。

他一把薅起姐姐的头发就往门外拽，丝毫不顾姐姐还虚弱着的身体，「看够了就走吧，回家做饭了！」

他竟然在我家里，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家人。

我没忍住，站起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动脚的干嘛？」

他一骨碌爬起来，揪住我的衣领。

「妈的，今天老子要把你给打废了。」

我耿着脖子朝他吼，「来来来，你今天不打死我，你跟我姓。」

姐姐用尽全身力气在拉架，没有让他伤我半分。

母亲听到屋内的争吵声，赶忙从厨房冲进来劝解。

答应赔偿他半扇猪肉，才熄了这场战火。

我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3

看着他带着姐姐走远后，我问母亲。

「为什么要这样迁就他？就没有什么法子治他吗？大不了就让我姐和他离婚！」

母亲怯怯地说着，「你说得倒轻松，你姐不会生孩子，离婚了还有谁要她？难道要在家待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可以？」

「你说什么胡话呢？寨里人生个女孩都要丢掉，我把她养这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休想再让我养她一辈子。」

母亲向来重男轻女，从小到大每次看她对我和姐姐差别对待，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她刚刚说的话却引起我的注意，「妈，你刚刚说什么？生下的女孩就丢掉，丢到哪？难道是还魂河里？」

母亲听我这么问，脸色有些惨白，支支吾吾地走开了。

看她的神情，估计是我猜对了。

我知道寨子里向来重视男丁，可却不知道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怪不得这几年，寨里男娃那么多，女娃却不多见。

敢情是女娃们都扔到了河里，然后对外宣称生了死胎。

他们宁愿扼杀一个鲜活的生命，也不愿将她养大。

虽然我是男子，却丝毫不觉得庆幸，只觉得担忧。

这寨民们这么做是会遭报应的呀，到时候说不定会连累整个寨子。

姐姐生下怪物，还有我怀孕，就是说明报应已经开始了。

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这么继续下去。

夜里，我瞒着母亲溜出门，蹲守在河边的草丛里。

想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发现。

四下寂静，除了蚊子的嗡嗡声，就是河水流动的声音。

月亮悬挂在夜空中央时，有两个黑影朝着河边走来。

我借着月光分辨出那是掌舵者和寨主。

深更半夜的，他俩来这干什么？

我看着他俩向我迎面走来，却停在我身边不远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慢了速度。

他们站的位置与我距离刚刚好，中间有密密的草丛遮挡了视线。

我能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他们却看不见我。

寨主不耐烦地拍打着手臂上的蚊子，

「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得到这河边来。」

「你仔细看这河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我也转头看向河面，泛着阵阵黑雾，仔细听的话还有婴儿的啼哭声。

「这河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浑浊了许多？还有，为什么现在喝过这水的女人生出的都是鱼头人身的怪物？」

「哼，自作孽啊。这河里飘着多少女娃娃的尸体，你会不知道？」

寨主挠挠头，「可这寨民铁了心要养儿子，我也没办法呀。王麻子媳妇，连着生了五个闺女，都被扔了，我也去那家做过思想工作了，可他们不听啊，还在继续怀，估计生下来是女儿的话，还得扔。」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不行，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河里积攒的怨气会越来越重，届时就像决堤的洪水席卷全寨人，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三十年前闹灾荒的时候，寨民也往河里扔过孩子，也没有出现这怪事呀，反而妇女们喝一个怀一个。」

「因为那个时候是不得已，再加上我师父在这里设了结界，让死去的孩子可以直接投胎转世，所以才会被叫做还魂河。我师父也因此遭了天谴，设下结界没几天就被天雷打死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寨里还有一些男人喝了这水的也怀孕了，他们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