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收下步摇,顺手就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替上。

至于那支半旧的银簪,我随手赐给李尔容。

「今夜是你与夫君洞房花烛,你且收下这根簪,权当是大娘子给你的赏赐。」

李尔容一愣,她一辈子雍容华贵,哪见过这般寒酸的银簪。

这分明是羞辱。

而她并不知寻常主家给妾室一些体己傍身之物乃是主子的恩赐。

孟淮见她不动,有些不悦。

「大娘子好心赏赐给你,你还不磕头谢过大娘子。」

孟淮底下拜高踩低的小厮惯会见风使舵。

孟淮话音刚落,李尔容就被下人按倒在地。

「啊!」尖叫声后李尔容狼狈地想要爬起来,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备受屈辱,却还是狠心接过我的银簪,声音细弱。

「妾身谢过大娘子。」

孟淮见李尔容梨花带雨,到底是勾起些许春心泛滥。

他得到我默许后才贴上前,对他新纳的小娘嘘寒问暖。

我懒得瞧这对璧人你侬我侬,晃着步摇离开。

孟府的后院迎新人。

直到星垂月沉,甜腻的吟哦终从西厢散去。

我打开闷了半宿的横窗,呆呆地看着那轮悬月。

我还记得前世的无数月夜,孟淮郁郁饮酒。

他时常失神,低语喃喃。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那时,公主初嫁。

孟淮登楼远眺李尔容的仪仗离开京城。

他说是他负了公主。

可说罢,他深深地看向身旁同样万分惋惜的我。

如今再想来,孟淮的眼神分明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可笑那时我一心只在慰藉夫郎,不曾想自己竟是他托恨的对象。

我也曾后悔若是当日首肯纳妾,一切是否会不同。

后来,我终是于心不忍,偷偷利用母家的人脉,助他与李尔容鱼传尺素。

可那些织锦回文终究成为我的催命符。

孟淮与李尔容都恨毒我霸占正妻之位,善妒无德,害他们有情人天各一方。

前世李尔容死后,孟淮与李尔容的书信被月氏人翻出。

他们要求我翻译这是不是汉人公主在向中原密传月氏的情报。

可那上面字字句句都是李尔容在撺掇孟淮带她出逃。

她说,蛮族其实分辨不出中原人的容貌。

而我与李尔容身形相似,只要孟淮将我哄来月氏伪作她,他们就能争取出逃的时间,同回中原。

初读书信,我只觉遍体生寒。

那时,李尔容早已受虐身死。

可孟淮依旧情深似海,遵守诺言,带她回家。

而代价不过是典卖自己的妻子而已。

如今,李尔容终于得偿所愿成为孟淮的妾室。

她本应日日向主母问安。

我为了掩去彻夜未眠的倦容,一早梳洗,可李尔容却直到晌午才姗姗来迟。

她初尝人事,即使只能坐在下首,仍时不时得意地揉了揉腰。

我不知她在炫耀什么,吩咐她饮下一碗汤药。

那碗药浓稠黢黑,散发着酸臭辛苦。

李尔容顿时如临大敌。

「这一看就是什么害人的药,我不喝!」

我懒得替她这位不食烟火的宫中贵人解释。

身边的丫鬟率先扬声呵斥。

「放肆,孟府哪有你这个贱妾撒泼的份!」

「这可是大娘子赏你的避子汤。大娘子无孕,难不成你这个贱妾还打算爬到大娘子头上,抢先怀上丢人的庶长子?」

原本得意洋洋的李尔容难掩震惊。

皇家开枝散叶,百无禁忌。

是以,她根本不知道宫外的臣民百姓皆以诞出名不正言不顺的庶长子为耻。

她捂住小腹,抗拒不已。

李尔容说这是她的孩子,不是我说的算。

她崩溃发怒,双目通红。

「你生不出孩子,还想害我的孩子?你这样的大娘子无子善妒,触犯七出,很该让孟哥哥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