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和弟弟在露营的时候发现了埋在树林里的腐烂女尸。

她第一时间捂住了弟弟的眼睛，担心他看到会害怕。

同行的阿姨提醒道：「这姑娘好像和你女儿是同一个学校的，你们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我妈却不屑一顾，她得意洋洋道：「怎么可能，我们家那个小傻子早就被我送到寄宿学校了，谁死她也不会死。」

可是妈妈，这次你说错了，我真的已经死了。

而尸体，现在就在你的面前。

1

我的尸体被妈妈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周，夏天本来气温就高，再加上我的尸体被扔在山上这么长时间，尸体早就已经腐烂，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郑姐，那真的是死人啊？」

同行的阿姨捂着鼻子探着头想要过去查看，但是却因为一阵接一阵的尸臭放弃，只能像最先发现尸体的妈妈打听。

今天妈妈单位组织了露营活动，想要趁着雨后来大自然放松放松，没想到刚刚走进山里就闻到了一股恶臭，他们四处搜寻了一下，终于在下坡处发现了我的尸体。

弟弟脸色煞白，小声道：「妈，我害怕……」

「是死人，这没啥好看的，还是赶紧报警让警方过来处理吧。」

我妈死死护着弟弟退后了好几步，眼里是肉眼可见的嫌弃。

「文材，咱们离远一点，一大早出来就看到这种东西，真的晦气死了，回去之后可得拿柚子叶去去晦气。」

我的灵魂飘在半空之中，或许是因为父母和儿女天然的血脉联系，在妈妈发现我的瞬间，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鬼是没有感知的，可即使我不去用鼻子闻，光是看尸体的腐烂程度，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臭。

在生前我很爱干净，妈妈从小就给我立下了严格的规矩，我也一直严格践行，但万万没想到死后竟会变成这样。

我看到妈妈捂着鼻子后退的动作，心里无比期待她能快些认出我，这样我也好快些入土为安，免得当一个流浪的孤魂野鬼。

妈妈，我是小蕊啊，我是你的女儿郑蕊……

我徒劳地飘在妈妈的身边，可是却无法引起她的半分注意。

「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文材，你被吓坏了吧。」

我妈柔声安慰着受到惊吓的弟弟，转头又鄙夷道：「你以后可得好好听话，那小姑娘身上还穿着校服，死在这种地方，估计没少在外面惹事。」

「郑姐，也不好这么说吧……」

同事阿姨听到妈妈这番说辞明显有些不悦，她提醒道：「人家是受害者啊，再怎么说也不能把错怪在人家身上吧。」

妈妈闻言却不屑一顾，皱眉道：「那是你没看见她那身打扮，裙子穿那么短，哪有学生打扮成这样的。」

「要我说她肯定是干那种职业的，听说现在社会上很多女生就是假装自己是学生妹赚钱的。」

2

妈妈的话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太舒服，同事阿姨皱了皱眉，明显不打算和她继续聊下去。

我在旁边偷偷听她们窃窃私语，她们都在议论妈妈是个老古板清朝人，说她毫无半分同理心。

「她自己不也有女儿吗，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

「还能是为什么，把自己当大婆呗，看到个年轻小姑娘就说人家是干不正当职业的，听说她老公当初就是变心之后跟着别人跑了。」

「小姑娘生在这样的人家真是白瞎，我听说她女儿脑子不怎么好使，明明是龙凤胎，她朋友圈只发自己的儿子，从来不发女儿，明显就是重男轻女，有个这样的妈就是活受罪！」

不是的，妈妈对我很好，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他们的话，可是最终却只是吹动了一片树叶。

差点忘记了，我已经死了，鬼魂是无法和活人对话的，我只能默默飘在半空，像是一个彻头彻尾地旁观者一样观察着事情的发展。

警方出警的速度很快，他们询问过了发现尸体的具体情况，用裹尸袋把我包裹起来，想要带回派出所交给法医化验。

「同志，我建议你们最好先去调查一下社会上那些从事不正当行业的女人。」

我妈从包里摸出了口罩给弟弟戴上，她的脸上满是嫌恶，生怕我的尸体会让弟弟感到害怕。

「这个我们会有自己的考量，就不需要您来操心了。」

民警闻言面不改色，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

「不好意思，一会儿要麻烦各位和我们一起回局里做个笔录，不会耽误大家太多时间的，希望大家尽量配合一下。」

「诶，刘姐，你快看！」

大家都在应和民警的话，可是站在角落里的阿姨却看到了我尸体上的校服，她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是不是三中的校服，和你女儿是一个学校的，你要不打个电话回去问问小蕊的情况吧。」

本市的校服基本都是蓝白条纹，唯有严格军事化管理的三中颜色有些许的不同，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女儿我会认不出来吗，小蕊现在在学校待的好好的，怎么可能是那个死人。」

我妈闻言立马矢口否认，她得意洋洋道：「把孩子送到寄宿学校就是这个好处，不用担心孩子乱跑出事，谁死也不会是她死。」

可是妈妈，这一次你说错了。

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可是你却没有认出我。

3

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在生前我的生活单调匮乏，待在寄宿制学校里半个月才有机会能回一次家，我的脑子不太聪明，妈妈也很少带我出门，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完全和社会脱节。

生前妈妈总说我是个小傻子，或许是真的吧。

明明我已经变成鬼了，可是我却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生前的所有记忆都模糊不清，连知道凶手是谁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敢待在派出所去看法医如何解剖我的尸体，到最后兜兜转转，只能跟着妈妈一起回家。

弟弟被我的尸体吓坏了，他的脸色煞白，身体不停地在发抖，看起来马上就要晕厥过去，派出所的民警姐姐主动提出要带他去一旁休息，可是弟弟却因为害怕死死抓着妈妈不放。

妈妈无可奈何，只能匆匆结束笔录，带着弟弟回家。

妈妈把弟弟扶到沙发上，帮他倒了一杯水，直到弟弟的状态逐渐平复，她才打开手机寻找起了我们班主任的联系方式，看起来似乎是想问问我的状况。

「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了，我明明记得我之前和她聊过天啊。」

妈妈一边翻着通讯录一边抱怨道：「现在的年轻老师真是的，头像一天到晚弄得花里胡哨的，我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我的心顿时高悬了起来，只要妈妈能联系上班主任老师，那她就一定会发现我失踪的事情……

「妈，我头好疼。」

可是一旁默不作声的弟弟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妈妈，他捂着自己的太阳穴，表情痛苦无比。

「这是怎么了，来让妈妈看看，要不要去医院啊？」

妈妈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匆匆关上了手机，一脸关切地走到了弟弟的身边，生怕他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弟弟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就是头疼，疼得厉害。」

「那妈先扶你去床上躺着吧，都怪今天那个死人，死哪里不好非得死山上，害人精一个，要是把人吓出点毛病来可怎么办……」

「我们文材可和你那个傻姐姐不一样，你可是要考清北的料子，这脑子要是吓坏了那是多大的损失。」

妈妈絮絮叨叨不停，她的语气里满是对我的埋怨于嫌恶，她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在山上，也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她唯一认定的就是我的尸体碍了她和弟弟的眼。

如果妈妈知道死的人是我，她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淡定如常，还是说她会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让自己困扰的傻子女儿而感到庆幸万分。

其实我知道的，比起脑子不够灵光的我，妈妈更加偏爱弟弟。

我和弟弟是龙凤胎，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父母，弟弟从小聪明伶俐过目不忘，而我却连背一首古诗都觉得费劲。

几年前爸爸过世之后，妈妈更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培养弟弟的身上，她每天一大早帮弟弟搭配营养早餐送弟弟去上学，而我只能啃着冷面包坐上学校统一的校车，她作为优秀家长去一次不落地参加弟弟的家长会，而我却只能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接受大家惊讶又奇怪的眼光。

妈妈觉得丢人，从小到大没有参加过一次我的家长会，如果她参加了，或许还会更早一点发现我失踪的事情。

可是她没有，她不仅没有参加，甚至都没有再联系老师询问我的任何境况。

我的心情极为复杂，但是作为一个阿飘，我除了旁观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弟弟靠在床头和妈妈撒娇，一会儿说自己头疼想喝排骨汤，一会儿又说自己需要买新的文具和辅导书。

妈妈毫不犹豫全数应了下来，对待弟弟，她一向慷慨而又热心。

「妈，我想再要点钱去外面租一间自习室，也不贵，一个月就几百块钱。」

弟弟犹豫着小声开口抱怨道：「我房间太小了，在这里学习特别憋屈，根本静不下心来，这样还怎么考大学啊。」

「去什么自习室，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被人带坏了怎么办？」

妈妈态度难得这么强硬，她毫不犹豫拒绝了弟弟的要求，转而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这样吧，妈在家里给你弄个书房，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来给你学习。」

我闻言有些疑惑地飘了过去，想要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书房？我们家三室一厅，妈妈住一间，我住一间，弟弟住一间，哪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做什么书房。

弟弟明显和我有着同样的疑问，他脸色僵硬，摇头道：「妈，你还是给我钱吧，家里满满当当的，你从哪给我腾出地方当书房。」

「你姐姐反正平时在学校里住校不回来，我把她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你当书房，要是碰上假期她回家和我睡一起就行，反正一张床两个人也睡得开。」

妈妈对自己的这个决定似乎颇为满意，她慈爱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叹气道：「当初妈要是只生了你这一个孩子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