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怀孕后总是流血,去医院检查,确诊葡萄胎。
她想打掉孩子,却被我妈拦了下来。
“你懂什么!这胎好啊!这胎多啊!”
随着肚子日渐涨大,妈妈说转运珠已经成熟,可以出售了。
她红着眼数钞票,嘴里不停喃喃:“耀祖的房子、耀祖的车、耀祖的球鞋、耀祖的……统统都是耀祖的!”
嫂子死时的模样过于凄惨,找不到愿意接活的入殓师,便被我妈用一卷草席丢去了后山。
第二天,我带着铁锹准备给嫂子挖坟,却看见了小腹平摊、容光满面、活生生的嫂子。
她冲我笑:“饿了么?想不想吃葡萄?”
1
嫂子是个傻子。
她到我们村那天恰巧暴雨,傻子不知道躲雨,淋得高烧昏倒在我家门口。
是我妈救了她,将她带回了家。
醒来以后,嫂子的表现像个十岁孩童,我妈看着嫂子洗去泥土露出的漂亮脸庞,动了歪心思。
我哥已经三十四岁了,早些年去荷塘抓鱼时伤了左脚,治疗不及时留下后遗症,走路跛得厉害。
村里小孩笑嘻嘻学他走路,我哥忍不下这口气,搬起石头将几个人全砸破了头。
没人敢找他算账,我哥是出了名的流氓。
这之后,他便以遭人嘲笑为缘由,闷在家不出门。
我妈心疼儿子,让我辍学跟她一起照顾我哥。
他在家暴饮暴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胖子,一条胳膊由我腰那么粗,我妈想替他讲媳妇,自然是不可能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哥。
这次捡到嫂子无疑了却了她的遗憾。
她哄骗嫂子嫁给了我哥。
嫂子什么都不懂,那双清透的眼睛仿佛稚童,我不忍心她被我哥糟蹋,夜里牵着她的手带她逃跑。
没想到被我妈逮了个正着,她对嫂子和气地笑,把人哄回家以后,阴着脸拿起墙角嵌了铁定的木板打我。
边打边骂:“贱蹄子!你以为这女人是什么好货不成?我早就看过了,她就是个破鞋!只是长得不错,否则耀祖哪能看上她?”
“我警告你!别再动歪心思!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我被钉子勾得皮开肉绽,趴在家门口冻了一宿,听着屋内嫂子的啼哭,暗恨自己无能。
嫂子胆小得很,受了苦对我哥分外抵触,可我妈有的是办法,她仅用过期的糖果就将人哄好了。
嫂子左手攥着糖,那糖黏糊得厉害,无数蚂蚁爬上去,她急地哭,被哥哥扇了一巴掌:“贱货,专心点!”
在我哥不分昼夜的折磨下,她怀孕了。
幸运的是,她暂时从我哥身下逃脱,不幸的是,这几乎是她悲惨命运的开端。
2
你听说过转运珠吗?
不是手串,也不是寺庙门口卖的檀木珠子,而是指孕妇。
随着月份渐长,隆起的腹部越发圆润,看上去就像是颗珠子。
与这样的孕妇交合,可以将污浊转到胎儿身上。
霉运、疾病、烦恼,统统都会随着j液被胎儿吸收。
这就是转运珠。
而嫂子则是一颗完美的珠子。
怀孕并没有让她浮肿,她的四肢依旧纤细,皮肤更加白皙,隐约透着红润,更不要说她的孕肚,只一个字——圆。
我妈曾抚摸嫂子的肚皮,赞叹:“我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完美的转运珠。”
“必须高价啊!”
我这才明白,我妈根本没想让嫂子把这一胎生下来。
可,这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啊!
更不要说,那是我哥的亲骨肉,我妈的亲孙子!
我哥瘫在床上,他太胖了,非必要从不动弹。
他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这种破鞋,可不配给我生孩子。”
我怔在那里。
我妈拨弄着算盘,嘲笑道:“等把转运珠卖出去,还愁找不到好媳妇吗?”
“我儿子长得这么帅!这么有男人味!到时候好女人还不随便挑?”
三十四岁的年纪才开荤,嫂子怀孕后妈妈格外保护她,我哥讨不到好,那处没有纾解,直挺挺地立着。
我妈握上去,宽慰他再忍耐忍耐,又吩咐我:“招财,去打盆热水来!”
院子里,嫂子就住在废弃的鸡棚,一张破烂的海绵垫就是她的床。
她的脖子上拴了铁链,足有我小臂那么粗,唯一的钥匙被我妈藏在胸衣里,我根本帮不了她。
嫂子看见我,傻呵呵冲我笑。
我抹了把脸,给她端过去一杯热水:“嫂子,你慢点喝……”
余光瞥见她身下渗出的血迹,我惊惧中打翻了水杯,惹得我妈大骂一声:“要死咯蠢货!这点小事干不好!”
嫂子大大的眼睛里透着疑惑。
我哆嗦地说:“不好啦……不好啦!”
3
我妈一开始以为我惊吓到了嫂子,打了我一顿以后,费心照顾了嫂子一周,只是流血的症状一直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严重。
她吓得要死,连忙托村长弄来一辆面包车,要带嫂子去医院检查。
嫂子说什么也不上车,我妈气极,伸手掐嫂子的胳膊,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印。
最后是我急中生智,找来一块糖,跟嫂子说:“你上车,我把糖给你。”
“你看,糖。”
我说的很慢,嫂子听清了,竟然真的乖乖上去。
村长嘿了一声,稀罕道:“这傻子,奇了!”
村长的视线在我和嫂子两人身上不停变换,我紧张地攥着衣摆,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忍忍就好。
忍忍就好,夜里身上多出的手,鼻子边恶心的腥臭,忍忍就好。
车开了两天,才出了山到城里。
给嫂子检查的医生脸色难看,许久才说:“她这是葡萄胎,得停止妊娠。”
妊娠后胎盘绒毛滋养细胞增生,间质水中,形成大小不一的水泡,水泡建借蒂相连成串,也就是说怀孕以后没有形成正常的胚胎,反而形成了类似葡萄状的不正常组织。
我们 没文化,只听懂了葡萄。
我妈问:“那就是说,怀了好多个胎?”
医生瞪大了眼睛,被我妈的发言惊讶到。
她换了更加通俗的语言又解释了一遍,并且强调:“必须要做清宫手术,否则孕妇会有生命危险。”
我妈急了:“不行!我不允许你害我的孙子!”
“阿婆,这里面不是你孙子……不做手术的话,你儿媳会死的!”
嫂子听了,拽了拽我妈的衣摆,说:“我不想死。”
我妈忍着怒气,安慰她:“不会有事,这人骗你呢!”
医生也急了,事关人命,她高声劝阻我妈,可我妈反手就和她打了起来,还要人住嘴。
我们做农活的力气大得很,两三个医护人员都拉不住我妈,眼看场面混乱,我拉住嫂子的手就往外跑。
是的,我一直都是这个打算。
抓住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村子的机会,彻底逃离。
嫂子不懂我的举动,她好几次停下,跟我说要回去做手术。
其实对傻子哄一哄就好了。
但看着那双眼睛,我就没办法欺骗她。
我又急又怕,喘了两口气,才祈求:“你听我的话,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她好像知道我没有恶意,伸手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乖巧地说:“好。”
我鼻尖一酸,揉了揉眼睛,继续跑。
我们没能跑出去。
因为医院里该死的广播——
“下面播放一则寻人启事,两名女性,一位为孕妇……”
这社会好心人真的多啊。
我本来都已经看到了大门口。
就差一点了。
“衣服破烂、脸上有三道疤的叛逆女儿、孕妇是个手里拿糖的傻子、错不了错不了!”
我解释,尖叫,哀求,统统被“叛逆”定了性。
就差这一点,我和嫂子被群众簇拥去了大厅。
我妈跟村长含着泪,躬身道谢,她抬头之间,视线落到我身上,脊椎习惯性地打颤。
啊啊,啊,啊,啊——
谁都好,让我离开这世界吧。
我不想回到山里。
4
我没被打死是因为嫂子护着我。
葡萄胎的确诊让我妈更宝贵嫂子了。
她说,葡萄意味着多、意味着好,这不是一颗转运珠,而是无数颗!
纵然我的举动让她差点丢了财路,她依旧愿意看在嫂子的面儿上放过我。
我看着嫂子身下鲜血不断,看着她的肚子大到可怖。
终于,转运珠成熟了。
那天,村子里的男人都来了。
他们在我妈哪儿留下一笔钱,排着队进了屋子。
嫂子的叫声凄厉,我听着就落下泪来,我妈笑着数钱,她注意到我含恨的视线,呸了一口,掐住了我的脖子。
“别急,你还得再长两年。”
后半夜嫂子就没了声儿,但直到天亮,最后一个男人才离开。
嫂子死了。
死状凄惨无比。
血沁红了床榻,流了满屋,顺着台阶蜿蜒到鸡棚。
找不到愿意接活的入殓师,我妈又嫌晦气,连嫂子身上的污秽都没有清理,裹了一卷草席丢去了后山。
第二天清早,我妈和我哥两人都没醒,我蹑手蹑脚抱着院子里的铁锹,准备去后山给可怜的嫂子挖坟,谁料刚打开门,竟看到死去的嫂子!
嫂子小腹平坦,容光满面。
原本绷紧的嘴角在看到我之后,猛一上翘,露出笑来:“饿了么?想不想吃葡萄?”
我还没缓过神,就见嫂子抬手,举起了一串血淋淋的葡萄。
——呕!
我跪在地上吐了出来,呕出的酸水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模糊之中,我看见了嫂子的影子。
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嫂子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多大的怨气……才能连光都不惧?
嫂子没再多看我一眼,径自去了屋内。
我妈和我哥爆发出惊叫。
嫂子低垂着眼:“妈,老公,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