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有个古老的习俗,每个新娘子在出嫁前夜都要穿着大红喜袍,送到后山上的石洞里独自待一夜。
如果新娘子可以在石洞里安然无恙地度过一夜,就可以顺利举行婚礼。
但也有例外的,每隔百年就会有一个新娘子下落不明,怎么也寻不到。
老一辈的人都说,算算日子,也该轮到我们这一辈了。
而我的婚礼定在下月初八,初七一大早,我就要被送进后山石洞里了。
1
与我的青梅竹马成婚前一天,母亲担忧得一直在偷偷擦眼泪。
继父也在院子里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但他担心的是,我明天能不能顺利从石洞走出来。
如果我不能出来,那他收的彩礼钱就要原数奉还给我对象家里。
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在强忍着伤心给我梳妆打扮,毕竟待会儿村子里督婚队的人就要来到家里把我送上山了。
我的内心也很焦虑,但为了让家人放心,我还是强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宽慰他们。
「你们别愁眉苦脸的了,我去石洞里待一晚上就回来了,这几年去那洞里的新娘子都手脚全乎地回来了,我也会平安回来的,你们别太担心了。」
母亲听完叹了一口气:「唉,话是这么说,可凡事就怕」
妹妹打断母亲的话:「娘,别说那些不吉利的。」
母亲也担心一语成谶,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为了缓解这不安的氛围,我挤出笑脸:「娘,你别担心了,我长得丑,山神看不上我。」
母亲听见这话,连忙吓得捂住了我的嘴,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好像怕被谁听见似的。
我在母亲慌张的眼神里,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的一个传说。
说是石洞里住着一位山神,他庇护着村民们丰衣足食,健康长寿。
但唯一的条件就是,在他庇佑的方圆百里的村子里,但凡有成婚的新娘子,都要让他先挑选。
只有他看不上的,才能回到村子举行结婚仪式。
而那些失踪的新娘子,都被他挑走,成为了他的妻子。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他这种行径根本不配被人称为山神,但无奈村民们靠天吃饭,自从这么做以后又是风调雨顺。
所以村民很是尊敬他,甚至为了能让这习俗一直延续下去,村子里还成立了督婚队,专门负责把新娘子送上山,第二天又接着她下山。
上山时有人负责用唢呐吹着喜庆的曲子,朝周边扔着喜糖。
宣告路上的妖魔鬼怪和匪盗,这是给山神送的新娘子,让他们不要动了歪心思。
如果新娘子第二天从石洞走出,下山时也要如此。
但如果下山后,新娘子没有走出石洞,督婚队会在洞门口等上一日。
没有接到新娘子,抬着空轿子下山的话,唢呐吹的也是喜乐,但轿子头上会盖一层白布,向路边撒的糖也是白色的。
虽然也有人因为失去未过门的妻子而伤心欲绝,可也无可奈何,只能认栽,人怎么能和神仙斗呢?
再说,几乎没有村民敢忤逆山神,就连在背后说他几句坏话,父母亲都不准,好像他能听到似的。
如果他能听到的话,他早就来找我和妹妹算账了,因为从小到大我和妹妹躲在被窝里不知道说了他多少坏话。
我们都猜测他肯定长得很丑,没有人自愿嫁给他,才想起抢人家新娘这种损招。
我们也都暗自怀疑过传说的真实性,毕竟上一次失踪的新娘是我们奶奶辈那个年代了。
2
吃过早饭,村子督婚队的人就已经来到家里了。
带队的人是我们村长的儿子,同时也是我未婚夫,叫赵柯。
他一进门,我就看见他脸上看见两个显眼的黑眼圈,知道他昨晚肯定也是彻夜未眠。
妹妹给他端了一杯热茶,我却在不经意间在他望向妹妹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恍惚间,仿佛看到他的手留恋地覆在妹妹端茶的手背上。
我再想使劲看清时,俩人已经隔了几丈远,就像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我摇摇头,怀疑是昨晚自己没睡好,导致现在眼花了。
在我愣神之际,赵柯已经走到我的身边,偷偷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柳荷,你别担心,前几家的新娘都是我送进去石洞后又把她们平安接出来的,明天一早我保证你出洞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我。」
他说完后,我木讷地点点头,但他说的什么根本没有听进去。
我换上了喜袍,坐上了轿子,被众人抬上了后山。
出门前,母亲紧紧拉着赵柯的手,反复嘱咐着:「柯子,我女儿可交给你了,你明天务必要把她平安带回家啊。」
他耐心地一遍遍答应着:「阿娘,你放心,我肯定会把柳荷平安带回来的。」
母亲放心地松开了手,但只有我知道赵柯撒谎了。
我和他在媒婆的撮合下见了几次面,知道他一说谎就会不自觉地吸鼻子,刚刚他说这话时很明显地吸了两次鼻子。
我感到有些害怕,后山上的小路横错交叉,如果他就这样把我抛下,还没有等我找到回家的路,我就已经被山上的财狼虎豹吃了。
我正坐在轿子里胡思乱想之际,赵柯的声音从轿子窗外传来:「柳荷,你口渴吗?想喝点水吗?」
「不渴。」
但他还是递了一壶水进来,「渴的时候就喝一点。」
我将水壶接过后,又觉得自己太多疑了,虽然我们没有很深的感情基础,但他还是和之前一样体贴。
本来我还想在和他多相处一些时日,可继父担心到嘴边的肥鸭子飞了,便连忙和村长家里定了婚事。
路上,也许是为了缓解我的不安,他一直在找话题和我聊天。
「柳荷,你别害怕,虽然我是督婚队的队长,可你要问我石洞里有没有山神,我都不敢保证说一定有,毕竟都是听老一辈的人讲的,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过。」
「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宽慰我,但世上怎么会有空穴来风的事呢?」
「我是真不信,而且我也不信什么救苦救难的神仙,如果他们真的存在,还设立官府衙门干什么?县上那些乡绅恶霸哪个不是活得好好的,也不见他们有什么报应。」
此前没有听他谈过这方面的事,我不知道如何接话,便索性闭了嘴。
一个人如果缺乏了敬畏之心,那他做什么事情都将不会考虑后果。
我和妹妹虽然开过石洞里山神的玩笑,可事后心里还是会畏惧刚刚的口不择言。
3
从村子到石洞的山路确实很绕又难走,一直到下午时分,一行人才气喘吁吁地到达石洞门口。
我下轿之后,被眼前苍茫无边的绿色惊呆了。
在村子里眺望后山的时候,没觉得它有多特别。
直到现在身处深山,才发现这山上的树林是如此茂密和苍岭叠翠,简直就如原始森林一般,苍天的大树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周围已经隐约起了白雾,赵柯和几个轿夫已经在洞口的老位置收拾出一块空地,准备搭起柴堆生火。
他们为了省去上山下山的麻烦和劳累,一般是在洞门口过夜。
很快,他们在平地上支起简易的篷布,在活动场地周围布置下几个捕兽夹子,将烤鸡放在火上炙烤了起来。
只有赵柯在石洞门口与我依依惜别,「柳荷,我们就在门口等你,明天你一早出来就能看见我们。」
「好,那我走了。」
知道他们在洞口门外守着,我不安的心又稳当了些,转身向乌漆嘛黑的石洞里走去。
我刚走到石洞口就闻见一股扑面而来的腥臭味,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我的心脏又害怕得剧烈地抖动起来,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不知道尽头在哪里,耳边只有微乎其微的风声和自己的脚步声。
逐渐地,我见到一丝丝幽暗的光亮,我加快脚步向那光走去。
走近之后,发现那是一块巨大的玉石床,散发着清冷的绿光。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玉床边,用手轻轻抚摸着玉石,瞬间冰凉的触感传遍全身,不禁打了个寒颤。
石洞里的光线实在太暗,没有歇处的我只能坐在玉床上静静等待着这个夜晚的过去。
可没一会儿,我开始毛骨悚然,因为我感受黑暗处有一道凝视我的目光。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厚重的呼吸声。
意识到洞里不只我一个人之后,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人在极度害怕时,会滋长出莫名的胆量。
我开始大骂:「是谁?!是什么东西躲在暗处见不得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躲在暗处吓唬人!」
洞里久久回荡着我的声音没有散去。
过了许久,洞里又寂静下来。
这时,我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