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春深烙骨痕

2025-05-19 15:5010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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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十年前顾时渊亲眼看我掉下悬崖。

我因此成了他失踪的白月光。

后来他在山野中找到我时,哭着求我去做他的皇后。

我以为顾时渊把我接回来是想重新开始。

直到我在楼阁中看见一个已故妃子的画像。

那妃子与我有九分相似,曾经是顾时渊最喜欢的一个替身。

这个替身妃子死后,顾时渊后悔了,就想再拿我来代替她。

可是他不知道,我回来是因为我快死了。

1.

我成了顾时渊的皇后,在坠崖十年后。

洞房那夜,他蒙住我的眼睛,指尖在我腰际流连。

房间里的檀香让我全身起遍红疹。

“阿渊,把檀香换了,我闻不得。”

男人修长的手指顿住,“衿衿忍一忍,总会习惯的。”

我又疼又痒,忍着泪意褪去衣衫。

顾时渊灭灯,在皎洁的月光下用绸带蒙住我的眼睛。

“阿渊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打算告诉他我马上要死了。

他却充耳不闻,捧着我的脸微微颤抖,“这样更像了……”

我摘下绸带,“像什么?”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失落。

“没什么衿衿,我说你像十年前一样美。”

他再次蒙上我的双眼,吻如雨点般落下。

窗外有梨花飘进,他随手接住一朵贴在我后腰上。

他的手每一次用劲,花瓣汁子就顺着我的腰上流下。

深夜我筋疲力尽,靠在他怀里睡着。

我梦到今天的册封大典。

所有妃子都跟我长得差不多。

那些女人眼里充满着不甘与嫉妒,还有嘲讽。

我被噩梦惊醒,冷汗浸湿了顾时渊的胸膛。

“衿衿别怕,我在。”他一只手与我十指紧扣,另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我的后腰。

我贪恋来之不易的温存,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浑身动弹不得,睁眼一看,手脚全被金银锁链绑住。

顾时渊站在成婚时我跨过的火盆前,手里拿着一个梨花形状的烙铁。

“阿渊你要做什么?”我莫名慌张。

他举着烧红的烙铁,眸子深深望着我的腰肢。

顾时渊生着一张谪仙的脸,在火光映照下却像个修罗鬼。

“衿衿别怕,这是你我爱的印记。”

烙铁直直贴过来,我痛得大叫,他用手臂堵住我的呼喊。

皮肉滋滋作响,让我想起当年我与他在河边炙肉的场景。

那天我不小心被芦苇割伤,他心疼得红了眼眶。

我几乎要将他的手臂咬穿,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却不肯停下手上动作,仿佛要把这梨花烙印烫进我的骨髓。

我昏死过去,迷蒙间听见他低喃,“这样就更像了。”

待我醒来时,顾时渊早已上朝去。

床边放着一碗参汤,我仔细嗅嗅,里面掺了红花。

红花避子,但我还是大口喝完,我的身体早就不适合有孕。

而且我一个将死之人,生个没娘的孩子来干什么。

2.

门外通传有嬷嬷要来服侍我更衣。

我站在铜镜前轻碰梨花烙印出来的疤痕。

更衣时后腰疼痛难耐,可当我掀开里衣,嬷嬷却吓得打翻了热水。

“娘娘你怎么也有这个!”

“怎么了?”我捡起银盆,这烙印其实并没有那么骇人。

嬷嬷支支吾吾,她神色慌张,压低声音说:“奴婢记得已故宸贵妃后腰上也有这个梨花印胎记。”

宸贵妃…

我知道顾时渊后宫封位并不看家世才貌,而是以像我几分。

像我三分者封贵人,像我六分者封妃,像我九分者封贵妃,位同副后。

那女子是贵妃,容貌一定与我相差无几。

“嬷嬷说宸贵妃的那个胎记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她拿着水盆匆匆离开。

嬷嬷前脚刚走,顾时渊后脚便过来。

“衿衿睡得好吗?”男人满脸笑意走入。

在他面前我难掩情绪,“阿渊曾经很喜欢宸贵妃吗?”

他的脸上并没有惊讶,反而很平静的为我擦干脸上水渍。

“不过是衿衿替身而已。”

替身……

宸是天上北斗,是帝王的代称。

一个替身能用宸字这么大的封号吗?

“可嬷嬷说宸贵妃身上也有一个梨花的胎记。”我盯着他黝黑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顾时渊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拿出一只芍药花金簪替我挽起秀发。

“宸贵妃已经死了。”

死了。

心中被重击似的。

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死。

顾时渊眼里晦暗不明,我不知是否要将我的秘密说出来。

“阿渊。”我艰难开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话到嘴边,他身边的大太监就来报太医院院首求见。

我们还没来得及一起用午膳,顾时渊就匆匆去了御书房。

我重新梳妆,服侍的小宫女不小心摔了那支芍药簪子。

花尖处缺了一角。

纵使我再三表明不会责罚她,可她还是哭着跑了出去。

傍晚我出来望着这四方天,还不如当年我与顾时渊一起躲过雨的茅草屋。

遣散随从,我一个人走进御花园。

整个宫里只有这里带着些山野气息。

除了远处假山后被太监拖走的一具尸体。

正是那为我梳头的小宫女。

3.

“皇后娘娘不常见这种景象吧。”

身后一个艳丽女子走来,册封大典那天我见过她。

云妃,听说她曾是京中最负盛名的花魁。

我又惊又惧,刚才还给我梳头,转眼怎么就成了死人。

“她是因为害怕责罚才自尽的。”云妃说。

可我从未想过因为这种小事责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你想说什么?”我问云妃。

云妃嘲讽一笑:“怕是皇上不想和你说什么吧。”

突然一股妖风吹来,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走到我身边,声音如鬼魅般:“那金簪可是极其宝贵的东西,小宫女摔了它,圣上一定会凌迟那宫女。”

“还不如自己了断得个痛快。”

我想起那支芍药簪子,虽然做工精美可并算不得珍宝。

抛下云妃,我慌乱跑向御书房。

我必须要问个清楚。

御书房乃皇宫重地,这时却无人值守。

我悄声走到门前,听见顾时渊和太医的对话。

顾时渊问:“有办法让她习惯吗?”

太医答:“强行让娘娘适应檀香,会让她全身皮肤溃烂致死。”

“那你就给朕做出解药来。”

房中檀香的气味飘出,我踉跄退后,正好撞倒一个花瓶。

花瓶底部的碎瓷落在我脚边,上边写着大周五年三月十七制。

房门打开时我还在出神,太医见到我急忙跪下行礼。

“宸…”

“臣参见皇后娘娘,微臣先行告退。”

我敏锐捕捉到太医眼里的惊异,却想不通是为何。

我强忍着檀香带来的不适感走入。

刚才他是在和太医讨论我吗?

案前的男人被高高堆起的奏折挡住,我只能窥见他额间几缕白发。

我记得他今年也才二十六七,怎么就生了白发。

“衿衿怎么来了?”顾时渊抬头对我笑着。

“午膳时衿衿就说有事要告诉我,现下我得闲,衿衿但说无妨。”

他笑容真挚,我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瓶底上落款是三月十七,正是我坠崖那天。

“我……”

我又想起我将死的事实。

顿时心乱如麻,我都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

只好静静走到他身边为他研墨。

顾时渊眸子清亮,温柔地牵我坐在他身边。

我急忙起身,“后宫不可干政,阿渊别忘了。”

他眼底笑意深深:“后宫不可干政,衿衿可,衿衿是我爱妻,我对衿衿不会有隐瞒。”

心里苦涩泛起,可我却对你有隐瞒。

烛火摇晃,顾时渊捧着我的脸:“衿衿锁骨处的红痣怎么不见了?”

“嗯?”我摸向锁骨,我这里从未有过红痣。

顾时渊失笑,“衿衿太美,我将衿衿看成洛神了。”

我转头看去,书柜上挂着一副洛神簪花图。

那洛神的样貌与我极其相似,锁骨处也确实有一颗红痣。

他随即拿起批奏折的红笔在我锁骨处点了一个红痣。

“红痣能为衿衿多添几分风情。”

点完红痣他又在我眉间画了一朵梨花,他说这是盛京流行的姣梨妆。

顾时渊的呼吸在我唇齿之间,我脸上火烧云一般。

我渐渐低下头,发现他的手在解我腰间的衣带。

他推开奏折把我抱到桌上,用嘶哑的声音对我低咛:“衿衿,我好想你。”

可当我因为檀香起了红疹的肌肤裸露在顾时渊眼前时,他犹豫了。

他眸子里的星光渐暗,将我推下书桌。

摔倒时触及旧伤,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却只痴痴望着那副洛神图。

我狼狈跑出,躲在假山后大口喘着粗气。

阿渊好像变了。

可我不知道哪里变了。

我走回寝宫,翻出所有瓷瓶的底部。

所有瓷瓶的落款日期都是三月十七。

从大周元年,直到大周九年。

每年在我祭日当天做瓷瓶,是阿渊想念我的方式吗?

眼泪不自觉落下,我竟然让他苦等我这么多年。

突然下定某种决心,我亲手点燃了会让我起红疹的檀香。

阿渊等了我这么久,我也该为他所喜爱的事物让步。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要与阿渊开开心心的过。

可惜我低估檀香的威力了,我拼命抓挠身上皮肤,直到抓出血迹。

直到我昏迷。

晚上突然下起大雨。

我被噩梦惊醒,醒来却看见全身淋湿的云妃站在我床边。

她跟我有着相同的眉眼,脸上挂着雨水,就像我当年坠崖时满脸鲜血。

我下意识推开她,她却坐在地上哭起来。

等我反应过来,赶紧擦干她湿透的头发,“你怎么过来的?”

她却盯着我的锁骨笑出声:“锁骨红痣,姣梨妆面。”

她冒失掀开我的里衣,“后腰梨花胎记。”

“哈哈哈哈,皇上还真是忘不掉她啊。”

云妃猛然拽住我的双手:“娘娘,你知道为何那宫女怕到自尽吗?”

“因为那芍药金簪是宸贵妃的遗物啊。”

4.

“为了宸贵妃皇上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命。”

“顾时渊真的就这么爱她吗?”

云妃直呼顾时渊名字,吓得我急忙捂住她的嘴。

“云妃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试图拉起她,然而却被她一同拉坐在地。

“当时也是这么大的雨天,我的孩儿就这么被活生生毒死。”

“他才三岁啊,就因为宸贵妃迟迟不能生育,所以顾时渊这个人渣就不许宫里有孩子。”

“宸贵妃的身子调理不好,关我儿子什么事啊!”

云妃字字泣血,我听得胆战心惊。

难怪皇宫里见不到皇嗣,难怪我要喝下避子汤。

腹中翻江倒海,我一下子把肚中食物全吐出来。

她癫狂的笑着:“吐吧,就算吐了红花汤,皇上他也有一千种法子杀了你儿子!”

门外突然闯进来几个侍卫,在被拖走之前,云妃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顾时渊急忙抱起我:“衿衿别怕,我在,她有没有伤到你?”

我麻木的摇摇头,静静靠在顾时渊怀里。

深夜,等顾时渊睡沉了,我摸黑来到那栋废弃的楼阁。

楼阁牌匾上写着望雪楼,这是刚才云妃在我耳边说要我来的地方。

我走到顶上,视线刚好对着一座不知名的寝宫。

墙上挂着许多画像,第一张画上的女子除了眼神,模样几乎和我一模一样。

这不是,顾时渊书房里那副洛神的模样吗?

我细细看过去,第二张画是她化着姣梨妆,头上带着芍药金簪。

第三张画是她与顾时渊一同烧瓷。

第四张画是一副春景,落款是顾时渊与爱妻姜雪妗三月十七生辰画。

画的旁边有一个贴着封条的衣柜。

封条上写着宸贵妃故衣。

打开后里面是一件正红色的皇后嫁衣。

还有一盅极好的檀香。

而我册封皇后那天穿的也只是殷红而已。

妗妗,衿衿。

三月十七不是我的祭日。

而且为了庆祝姜雪妗的生辰。

檀香不是顾时渊喜欢,而是姜雪妗最爱。

我借着烛光凑近,果然在姜雪妗画像上发现她锁骨处那颗红痣。

“你知道吗?你们真的很像。”

顾时渊不知何时过来,从身后抱住我,“忘掉这些吧衿衿,我不会负你的。”

“你说不会负谁?”我狠狠推开他。

“这就是你口中只是我替身的宸贵妃吗?”

他蒙住我的眼睛是因为我的眼神与姜雪妗不同。

他在我身上烙印点红痣,画姣梨是因为在想她。

“你说不会负我,那你与我欢好时叫的是衿衿还是妗妗?”

他眼底泛起血丝,“不是这样的!当年你坠崖失踪,我以为你死了,我,我只是需要……”

“需要赝品来维持幻梦?”

我哽咽着:“她死了,你才发觉你爱她?

“你才想起我最像她,想拿我再来做替身?”

我哭得肝胆俱裂,墙上最后一张画的落款时间是去年。

就是说去年姜雪妗死了,顾时渊才想起来找我,找我来做替身。

而我入宫那天,连真正的皇后嫁衣都不能穿。

顾时渊的心尖上还真是只能住着死人。

当年皇室九子夺嫡,我采药途中救下被追杀的顾时渊,他说他愿做一个普通人和我厮守。

后来有人助他夺嫡,他又说做了皇帝就娶我为妻。

回京路上被人暗杀,是我穿上他的衣服引开仇敌。

他拼了命也要这江山。

途中我不慎坠崖,他一边抓着我,一边看向京城的方向。

他要江山,我要自由。

为了让他如愿,我亲手掰开他抓紧我的手指。

我本来以为他找到我是上天垂怜我,在我死之前圆我一场美梦。

“顾时渊。”

我冷冷看向他:“你永远在透过活人去爱死人。”

“可你知道吗?我也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