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宋明远要悔婚娶心中挚爱。
我收回迈进花轿的一只脚。
“不嫁便不嫁吧。”
宋明远说可纳我做妾。
我撕了未来得及退回的婚书。
他骂我不知好歹,却在我回门宴当日。
宋明远喝醉了酒哭着说后悔了。
1
我一只脚才迈进花轿,宋府的小厮气喘吁吁跑来。
他看了看人群,面上有些为难,嗫嚅着还是开了口。
“陆姑娘,我家公子说他要娶的是心中挚爱。”
闻言众人一阵嬉笑。
“宋公子还真是痴情,大婚日还派人来传情。”
“不愧是青梅竹马,陆姑娘真有福气!”
“赶紧上轿吧!宋公子恐怕急坏了!”
只有我愣在原地,丫鬟玉竹扶着我止不住颤抖的手。
我放下了遮面的扇子,小厮叹了口气。
“公子说,今日要娶之人他得之不易,要姑娘再等等他。”
说完,小厮缩着脖子看我,生怕我吃了他一般。
围观的众人鸦雀无声,吹喜乐的班子停了下来。
片刻后,像是大伙反应过来,开始窃窃私语。
“宋公子的挚爱另有其人吗?”
“看来传言是真的,他真有外室!”
“放着富甲之女不娶,娶一个外室做什么!”
“你懂什么,这才是用情至深。”
父亲送走宾客,母亲疏散了人群。
我垂头看着手腕上晶莹剔透的玉镯子。
戴了十年,它被滋养得油润,可我的爱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干枯了。
我将玉镯子摘下,递给小厮。
“不嫁便不嫁吧。”
三书六礼皆作废,四聘五金如数退回。
小厮临走前塞给我一个荷包和一封信。
信我未看,荷包是我送宋明远的定情信物。
五岁相识,十四岁定情,十六岁议亲。
我以为一切会水到渠成,可宋明远却变了心。
2
宋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因着我被悔婚的事,父母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年知府的次女被悔婚,满城皆知,悠悠众口。
女子的名声要紧,知府次女顶不住污言秽语吊死在家中。
父亲生怕我如此,命人看着我。
陆府上下人人低着头做事,我呆坐在院中。
玉竹说宋明远娶了周知然。
那个与他相识不过一年的女子。
周知然在青楼门前被人拉着要卖了,宋明远觉着可怜,出手相救。
他买回周知然,给她银钱又赁给她小院,不知怎么的被传成他的外室。
“疏影,她与我清清白白,我只是看她可怜。”
“如若我对她有半点私情,天打雷劈!”
宋明远立着手指发誓,我紧忙遮住他的嘴。
那时,我信了他。
我去那小院见过周知然,她笑得温柔唤我姐姐。
宋明远忙前忙后给她做了一碗莲子羹。
他从未下过厨,我也未吃过一口他做的东西。
可那日,我看着宋明远满目宠溺喂周知然还叫她小心烫。
我像个局外人一般多余,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子火。
我第一次如此失态,砸了宋明远手里的碗。
骂周知然不要脸,勾引他人夫婿。
我要打她耳光子,被宋明远眼疾手快拦住了。
“陆疏影!你要发疯回家去疯!”
宋明远指着我鼻子骂,用力将我往外推。
我怔怔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喉咙里干涩得很。
幸好玉竹扶着我,我才没有摔倒。
只是眼中的宋明远越来越模糊。
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后,才惊觉我的泪蓄满了眼眶。
3
整整三日,宋明远未来寻我。
我的性子向来直来直去,终是忍不住去了宋府,想要问个究竟。
还未叩门,宋明远嗔怪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望去,周知然像只兔子一般围着他蹦跳,笑得娇俏。
宋明远看她的神情还是依旧的宠溺。
他从未这样看过我。
四目相对,宋明远怔了怔,他才走上前。
“你怎么来了?知道自己错了?”
我愣愣看他,十六年来,从未觉得他如此陌生过。
茫然点头之后,宋明远带我进了宋府,一起的还有周知然。
三个人在宋府的鱼池旁喂鱼玩。
周知然叽叽喳喳说着城外的河里有什么漂亮小鱼。
她说一句,宋明远应一句,好不默契。
我在一旁觉得心里酸涩,起身走了。
那日之后,宋明远还是会来找我去玩,只是次数少了。
如若来找我,身后一定跟着周知然。
“小姐,风大回去吧。”
玉竹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回,抬眸望着湛蓝的天,我忽地想出门走走。
街上人头攒动,茶摊子坐满了人。
“还以为宋陆两家联姻后,我这生意能好点,没想到,唉。”
“宋老爷是怎么答应娶这么个孤女的?”
“儿子要死要活的,老子能不答应?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绕到了城外头的榕树下,树杈上挂满了人们祈福的红丝绸。
我与宋明远挂过许多条,可今日却怎么也找不出一条。
忽地听见了周知然的声音。
4
“明远哥哥,你和她挂了三十六条,还都是百年好合的字样,该怎么补偿我!”
“我又没写名字,不算数。”
宋明远说着,我看着他熟练地将手中的红绸挂在最近的枝条上。
“这可是我亲手写了我和你的名字,算数。”
“月老瞧见了会将你我绑得牢牢的!”
他系好红绸,轻轻一吻落在周知然的额间。
周知然俏皮地捶着宋明远的胸膛娇嗔。
“真是不害臊!”
风刮起红绸条上下飞舞,俩人甜蜜得挽着手离开,丝毫没注意到我。
那一堆只写了我一人名字的绸条被扔在地上,几条不时随风抖动两下。
它们似在笑我,好糊弄。
是啊!哪有祈福不报姓名的,宋明远每一次都说嫌麻烦,我也不强求。
他说有心就行,又说心诚则灵不在乎表面。
可是他又亲手执笔,说要和周知然绑得牢牢的。
爱与不爱就是如此明显。
我捧起那堆绸条,扔进了大香炉里,火舌很快将它们吞没。
焦黑的一团静静躺在香灰里,我望向那颗榕树,心底隐隐作痛。
晚饭父亲宽慰我不必在意流言蜚语。
我点着头,嘴里味同嚼蜡,心头像是蒙上一张浸了水的帕子,闷得慌。
宋明远府上的小厮又来了。
他站在正厅中,低头不敢看我,片刻后才开口。
“我家公子说,悔婚定然不对,伤了陆小姐的心,念在多年的情分,若是……若是……”
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他双手摩擦了几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若是陆小姐愿意可纳为贵妾!”
5
话音才落,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父亲将手中的茶杯砸了。
他指着小厮破口大骂。
“滚!他宋明远算个什么东西!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陆家的女儿就算是一辈子不嫁,我也不会让她做妾!我养她一辈子!”
我接过玉竹递来的婚书,原本打算交给小厮带回,看来没必要了。
婚书在我手中一分为二,最后成了一堆碎屑洒落在地上。
“回去告诉宋明远,我陆疏影与他再无瓜葛。”
说完这话,小厮连滚带爬跑走。
我望着父亲泛白的鬓角,心中五味杂陈。
直至夜深,我回到房中,只觉得心酸。
因着我的婚事,府中上上下下气氛低沉,母亲总是偷偷抹泪,父亲更是气得白了头。
次日清晨,玉竹说宋府送来了一箱子东西。
我翻翻捡捡看了许久,都是从前我赠与宋明远的小物件。
既如此,我唤来玉竹,将宋明远赠我的所有物件装进箱子里送回宋府。
我跟着父亲去茶园巡视顺道散散心,却没想到瞧见了宋明远。
茶园有三分之一是宋家的,宋明远也在不奇怪。
他远远站在一处陪周知然放风筝,双手虚张开时刻护着周知然。
我莫名心底一阵刺痛,曾几何时,我们也这样甜蜜过。
周知然先瞧见了我,她笑得张扬,挥手喊我姐姐。
“疏影姐姐!快来啊!一起放风筝!”
我站在原地不动,她却朝我跑过来,手里牵着风筝线。
才到我跟前,周知然忽地脚下踩歪,重重倒在田垄里。
“啊!”她吃痛出声。
6
下一瞬宋明远已经到了她跟前,小心扶她起来。
“陆疏影,你别太过分了,光天化日就这样对人动手。”
“我没娶你是对的!”
未等我开口,宋明远劈头盖脸地指责我一通。
周知然不言语,柔柔弱弱靠在他怀里。
“她自己摔的。”
我开口辩解,直对宋明远看我含着刀的双眸。
他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周知然,确认没有受伤后舒了一口气。
“陆疏影,我没想到你这么卑劣,然然何时得罪过你?”
“我娶她是我顶了父亲十八个板子换来的,你怎敢当着我的面伤她!”
我怔住了。
是了,宋家也是城中富庶,娶妻自然不会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能娶周知然,想必宋明远付出了不少。
他为她挨板子,为她悔婚。
想起过往,宋明远从未为我做过什么事,顶多好玩意分我玩玩。
我却把这当成真情,实在可笑。
“宋明远,你爱信不信。”
我不想再拉扯,说完转身要走,却被宋明远拉住。
他手上的力道极大,面色阴沉看着我。
“跟然然道歉。”
茶田人稀少,这里的动静很快引得两家人的注意。
宋老爷见了这副场面,率先开口让宋明远松开我。
毕竟是自己儿子先悔婚,宋老爷作揖让我父亲担待,随即推搡着宋明远道歉。
听到那句不情不愿的对不住,我并未畅快多少。
宋明远说罢将周知然打横抱起,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我从未得到过。
周知然被靠在他的肩上,她笑得很是得意。
好似在宣扬她的胜利一般。
7
天下起了雨,我站在避雨的棚子里望着茶田。
好久以前,宋明远带我到这来摘茶泡子吃,酸涩回甘的泡子我很久没吃了。
雨小了不少,我撑着伞进茶田寻茶泡子。
走了两垄地没寻到,心里突然就涌上失落。
宋明远不要我,茶泡子也不要我。
鼻尖泛酸哭了出来,这些日子为了不让父亲母亲担心,我未落过一滴泪。
看到今日宋明远护着周知然的模样,我觉着心彻底空了。
像有一把刀剜空了一般。
泪珠滴滴答答混着雨珠落在黄泥地里。
从小到大,身边人都说我与宋明远青梅竹马,长大了定是神仙眷侣。
宋夫人曾笑着说我今后定是个好儿媳。
我却听闻,周知然入府后,她将传家的玉坠子给了她。
人怎会变得如此快,快到我都来不及反应。
哭得累了,我沿着田埂往回走。
却不想身后多了一个人,他远远跟着我,像是茶田的农夫。
我生怕被人瞧出来哭过,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
回到府中,宋府来了人,说宋明远邀我明日到府上一聚。
我反复确认了三遍,确实是宋明远的邀约。
再问是何缘故,那人说不出来,只说宋明远邀我。
父亲叹了口气,“去罢,事情还是说清好。”
我点了点头。
宋府的厅堂离正门有一段路,我跟在丫鬟身后。
一路上她不停说着宋明远如何宠周知然。
我默默听着。
宋明远除了那十八个板子还有许多。
绝食,上吊,发誓非她不娶,闹着娶不着就出家等等。
我听着好似在听话本子一般。
宋明远这样痴情的一面我从未见过。
8
丫鬟引我坐下,片刻后,宋明远来了,他身后跟着周知然。
我瞧着他扶周知然坐稳后,自己才回过身坐定,最后看向我。
“陆疏影,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知你性子直,可我夫人未得罪过你,若你心中对我悔婚有怨,我今日向你道歉。”
说着,他朝我作揖,我冷眼瞧着,心中却不是滋味。
“然然因你摔了一跤,你该向她道歉。”
听了这话我突然笑了,笑得停不下来,笑得眼泪汪汪。
直到缓过来劲,我喝了一口茶。
“宋明远,这就是你要我来的目的?道歉?她也配?”
“我家富甲一方,叔父朝中为官,姑母宫中宠妃,我给她道歉?天大的笑话!”
没等我再笑,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宋明远的手微微颤抖着,我耳中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只瞧见周知然那得意的神情。
这是宋明远第一次对我动手,一巴掌彻底打碎了我与他的所有情意。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神仙眷侣都化作了云烟。
我浑浑噩噩回到府中,坐在房中发怔。
玉竹跑进来,她说有个妇人上门来找周知然,说是周知然的母亲,让周知然把孩子带走。
妇人身旁带着个小孩,长得有七八分像周知然。
父亲将人打发走,没想到才走不远一伙人将妇人和孩子都劫走了。
我听着愣住,周知然连孩子都有了?
没等想明白什么,父亲又唤我去。
“疏影,你可记得幼时在家中借住过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