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药王谷医女,天生的药人体质,以血入药可解百毒。
上一世,我外出采药时,意外救了太子殿下。
皇上听说此事,宣我入殿论功行赏,向太子赐婚。
婚后,太子游说我为国家大事着想,让我甘愿日日放血,救了百万将士,攻破敌门。
可等我血快要流尽之时,他却阻止我回药王谷疗养身体,让我受野狗啃食,死无全尸。
我哭着质问他为何要恩将仇报,他却只留下一句:
“若不是你占了太子妃的位置,蓉儿又怎会被当做皇家弃子,远嫁蛮夷和亲,被人凌辱致死?”
“你窃了她的凤命,还想留个全尸?”
我的师傅为了救我,在城门前向他叩首,一夜白头。
登基后的太子却害怕药王谷弟子因此投敌,留下隐患,屠了全村。
药王谷上下八十一口,无人生还。
再睁眼,我回到了面见天子这天,拒绝了皇帝赐婚,磕头谢恩。
转头投靠敌国,带着举村搬迁。
我倒要看看,这一世没了我的甘心奉献,一个即将全身溃烂而死的亡国太子还怎么荣登大典,屠我全村!
……
我在被野狗啃食尸体的疼痛中惊醒,却意外发现自己回到了齐谨年带我面见皇上这天。
高堂上的天子威严开口:“你便是药王谷医女沈心竹?”
“听说你是天生的药人体质,以血入药可解百毒,此言可属实?”
还未等我开口,太子齐谨年便先一步阻拦:
“父皇,沈心竹哪里有什么解毒之能,上次她救了儿臣,不过是因为凑巧罢了。”
“那瘴气就在药王谷附近,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导自演,妄图攀附皇权。”
“若是因为她的谎言,延误了百万大军的救治,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心头一惊,上一世的齐谨年分明不是这套说辞。
难道,他也重生了?
听他这样说,皇上却厉声呵斥:“谨年,不得无礼!”
随即继续问我:“沈心竹,你自己说。”
我跪地磕头:“回皇上的话,民女的确是药王谷医女沈心竹,略通医术,但以血入药解百毒之言实属谣传。”
皇上面露失望,却又有些不甘心:
“前些日子,你凭一己之力救了吾儿谨年与随军的三百将士,解了他们的瘴气之毒,怎么如今又说自己没有解毒之能了呢?”
“朕可以许诺,只要你能救我百万大军,朕便赐你太子妃之位,太子一表人才,是齐国的储君,未来他登基,你可就是一国之母。”
我重重叩首,额角在大殿上撞出闷响:
“回皇上的话,民女不敢欺瞒皇上,的确没有解毒之能。”
“之前民女侥幸解了殿下的瘴气之毒,不过是因为那是我师傅设下的屏障罢了。”
“民女本山野之人,不通内宅规矩,更担不起太子妃之重。若因民女耽误了国事,反倒成了齐国罪人。”
“皇上若真的要对民女论功行赏,还请放民女出宫,与家人团聚。”
齐谨年闻言一愣,看向我时多了一丝迷茫,仿佛没料到我会这样说。
不过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欲擒故纵的把戏吗?可惜我早就看清你了,不会再上你的当。”
“父皇,儿臣早已有心爱之人,如若非要儿臣娶了沈心竹,儿臣宁愿一死。”
第二章
见齐谨年与我的态度都很坚决,圣上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不过谨年,朕倒是好奇你看上的是哪家闺秀?”
提及他的心爱之人,齐谨年的目光瞬间温柔起来,但他却低下头回道:
“待儿臣与她互通心意后,便带来给父王相看。”
我跪在一旁,压下眼中的讥讽。
齐谨年喜欢的可不是哪家的闺秀,而是他的养妹赵蓉,皇帝心尖尖上的女人。
上辈子临死前,若不是他亲口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他竟藏了此等龌龊心思,连名义上的妹妹都不放过。
他现在当然不敢说,他也怕现在说了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到时候太子是不是他还不一定。
毕竟齐国皇子众多,随时可以更换人选。
皇上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直说齐谨年有他当年的风采。
忽然想起我还跪在一旁,于是大手一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先出宫去吧。”
我闻言立刻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离开宫门。
齐谨年还在信誓旦旦地向皇上保证:
“不出三日,儿臣便会帮众将士解开瘴毒,到时便可攻破敌门,直取林贼首级。”
呵,是直取敌方首级还是被取首级,还不一定呢。
他大概忘了,上一世他也是这般信誓旦旦,
却在第二天便带着一队浑身溃烂的士兵闯进药王谷,求到我面前。
那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架子?
我心中涌起一丝恨意,暗暗讥讽道。
还未走出宫门,齐谨年便跟了上来,一副恩赐的模样:
“沈心竹,我知道你也重生了,否则不会如此急着与我撇清关系,算你有自知之明。”
“上辈子你我已经一笔勾销,只要你可以安分守己,这辈子,我可以放过你。”
呵,一笔勾销?
上辈子我为他鞠躬尽瘁,耗尽心血,救了齐国数百万人马,到最后却换来与药王谷八十一口惨死的下场。
他欠我的,可是数也数不清。
如今想用轻飘飘的一句一笔勾销,便想掩盖他上辈子犯下的罪行。
真是痴人说梦。
“太子殿下说的是,这一世相信您没有我药王谷相助,也能帮众将士解毒,直取林贼首级。”
上一世,待我赶过去时,众将士已经快要被敌方瘴气之毒侵蚀到五脏六腑。
是我为大家施针封穴,日日放血,又将百种名贵药材每天熬制三个时辰,配合服下,不然凭对方用毒之狠辣,将士们怎么可能恢复那么快。
真是喂饱白眼狼,还被反咬一口。
可这话落在齐谨年眼里,竟然成了我在威胁他。
“沈心竹,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低头,整个齐国不是只有你药王谷一家独大。”
“想要为我出力的人多的是。”
我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怒火,眉头微皱:
“我分明是为你着想,不识好人心。不然等我救了众将士,皇上又该为你我赐婚了,到时候你的心上人岂不是又要沦为皇族弃子,被远送蛮夷和亲?”
上辈子,他的养妹赵蓉被送蛮夷和亲后,被人凌辱致死。
却在死前,将一封密信送进京城,直达天听。
上面字字泣血地控诉我的出现,才让她不能和齐谨年在一起,沦为皇族弃子。
就是这样,才让齐谨年登基后视我如仇敌。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没有我这个太子妃的干扰,他们能不能修成正果。
提及此事,齐谨年神色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如此最好,从今以后,你我互不相干。”
第三章
解决了一桩麻烦,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快步走出宫门,脚步轻盈。
刚出城门,便看到药王谷弟子沈木牵着一匹快马等在拐角,见我出来,他立刻翻身下马:
“竹师姐,师傅让我算着时辰来接你,你进宫没出什么事吧?”
他目光扫过我额角未消的红痕,语气里带着隐忧。
再次见到药王谷的家人,我竟不自觉红了眼眶。
但我很快敛下神色,不敢耽搁。
“没事,”我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回谷再说。”
马蹄在暮色中疾驰,阿木却忽然惊呼一声:“师姐,你看前面!”
我勒住马,只见官道旁的驿站外,几个士兵正抬着担架往里冲。
担架上的人裹着染血的绷带,手腕上布满紫黑斑点,俨然便是中了周国瘴气的士兵。
且毒性比上一世发作得更快。
我翻身下马,拦住士兵:
“此人中的是‘蚀骨瘴毒’,拖延片刻便会毒侵心肺,这人你们要送去哪里?”
为首的百夫长见我是个女子,不耐烦地挥手:
“哪来的黄毛丫头,赶紧走开,别耽误了军医诊治!”
“军医?”
我冷笑一声,那些草包军医能诊的出这些才怪。
掀开担架上的薄被,那人脖颈处的皮肤已开始溃烂:
“齐谨年不是说三日内解毒吗?难道他的解药就是让士兵烂死在去找军医的路上?”
话音刚落,驿站里突然冲出个锦衣男子,正是齐谨年的心腹张亦。
他见到我,脸色骤变:“沈心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慌忙示意士兵抬人进去,压低声音道:
“太子有令,此事不得外传,你若敢多嘴……”
“我只是个山野医女,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我打断他,指尖沾了点伤者溃烂处的脓液,放在鼻尖轻嗅。
这蚀骨瘴毒的毒引,似乎不同寻常,需要十八种毒虫和女人香。
我忽然凑近他:
“敢问张大人,将士们近日可曾接触过周国来的香囊?”
张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你怎么知道?前些日子蓉公主从周国进了一批香囊,太子殿下为了照顾公主生意,特地买下了公主的所有存货,分给士兵们日日佩戴,以讨公主欢心。”
我心中冷笑。
上一世我耗尽心血研究解毒之法时,曾在齐谨年的书房发现过一枚周国特有的香囊,里面装的正是能激化蚀骨瘴毒的香引。
当时我只当是战利品,如今想来,恐怕从一开始,这毒就不是周国单方面所为。
而是齐国,出了内奸。
我看着他煞白的脸,缓缓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太子殿下许诺的解药,不过是用硫磺熏烤患处,暂时压制毒性罢了。”
“不出三日,这些士兵的溃烂处便会生出黑毛,届时就算华佗再世,也只能看着他们活活疼死。”
张亦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驿站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士兵们惊慌的呼喊:
“不好了!李四的手烂掉了!”
我翻身上马,对阿木道:“我们走。”
阿木回头望着驿站方向,有些不忍:“师姐,不救他们吗?”
“救?”
我勒紧缰绳,快步赶路,马蹄踏起尘土。
上一世救了百万将士,换来的是药王谷八十一口的人头。
这一世,我可再没那么好心,去为不相干的人送命。
我去救他们,那谁来救我药王谷上下八十一口?
第四章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的药王谷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可等我走近才发现,谷口的药田焦黑一片,往日里长得繁茂的药材,此刻却被烧了个灰烬。
几株侥幸未被烧尽的曼陀罗残枝还在冒着青烟。
沈木率先翻身下马,手指颤抖地捻起一把焦土:“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蹲下身,指尖触到尚未冷却的余烬。
灰烬里混着几枚玄铁箭头,箭尾缠着浸过桐油的麻布,正是齐国边军常用的制式。
“是齐谨年的人。”
我捏紧箭头,铁屑扎进掌心:“他怕我带药王谷投靠敌国,所以先下手为强。”
话音未落,谷内突然传来哭喊。
我们赶忙冲进谷,师傅和几位弟子看着被烧尽的药材,心痛地无以言复。
见到我们平安归来,师傅担忧的眼神中终于闪过放松:“心竹,你回来了。”
旁边的小师妹沈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抱着半袋被踩碎的紫河车:
“师姐,今天我和师傅在打理药田,却突然闯进了一群官兵,他们说你惹怒了官家,奉命烧毁药田!我们拼命抵抗,却还是不敌,被他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我翻身下马,跪在他面前,眼眶湿润:
“师傅,弟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师傅伸手将我扶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扑进师父的怀抱,感受着这位父亲的温暖,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目光坚定道:
“师傅,弟子这次回来,是想带您和谷中所有人离开,齐国我们待不下去了。”
想起上一世,师傅及谷中八十一口遇难的场景,我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我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从袖中掏出方才沾了脓液的帕子和一点香粉:
“师傅请看,这是蚀骨瘴毒,如今齐国百万士兵纷纷染上了此毒,不日便会发作。”
“届时齐国必定大乱,药王谷也会受到牵连。”
师傅将帕子接过去,指尖捻起一点脓液放在鼻尖,脸色瞬间沉如墨色:
“蚀骨瘴毒?这东西的毒引可是需十八种毒虫和女人香,但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齐国军营?”
“因为有人帮他们放毒引。”
我声音冷得像冰:“齐谨年的心腹张亦说了,半月前赵蓉从周国进了一批香囊,里面装的正是此种毒引。太子为讨她欢心,把香囊全部买下,并分给了士兵。”
所以上一世赵蓉远嫁的根本原因,根本不是失了什么凤命,而是被皇帝抓到了她私通敌国的证据。
因她差点失了百万大军,没有将她即刻处死,已经是皇恩浩荡。
但上一世是因为有我日日放血,才力挽狂澜,这一世,不知道赵蓉要承受皇帝怎样的怒火。
齐谨年又会如何。
但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我焦急开口:“师傅,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
“我已探明谷中地形,谷后密林有条秘道,直通边境。”
“齐谨年如果发现用硫磺熏烤患处,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一定会再次找上药王谷。”
届时,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