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就活在“家里揭不开锅”的阴影里。
父母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能让你活着就烧高香了,还想要啥自行车?”
40度高温,我在垃圾堆里刨塑料瓶中暑昏倒,他们在给堂哥买最新款苹果;
我啃白馒头喝白开水把胃磨出病,他们在家族群晒给堂哥炖的人参鸡汤;
零下十几度,我穿三年前的破雪地靴脚冻得流脓,他们转头给堂哥买了限量版AJ。
我拼了命考上 985,凑学费时差点被黑中介骗去缅甸,拼死跳车滚进芦苇荡,才保住条命。
脱险后,我颤抖着点开微信,想寻求父母的一丝安慰。
结果,堂哥五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如利剑戳痛了我的眼:
“22岁,全款拿下市中心千万大平层!感谢我叔我婶掏空家底支持,这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奋斗]”
配图里,平日里骂我“讨债鬼”的爹妈,骄傲的笑着,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
我喉咙里涌上腥甜,原来他们只是不爱我而已。
1.
我赶到乔迁宴门口的时候,堂哥正穿着一身阿玛尼西装,意气风发地在台上发言。
“多亏我叔我婶,不然哪有我张天赐的今天。”
“我一定撑起张家门楣,把叔婶当成亲爹妈孝顺。”
他手上的镶钻手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即使我不知道牌子,也明白这手表价值不菲。
就连平日里一直板着脸的父亲,也满脸堆笑,
“天赐这孩子出息,刚毕业就进了大公司,我这做叔叔的肯定是要支持一下的。”
母亲也举杯笑着,手上的金手镯跟酒杯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多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呐!
我紧紧攥住洗得发白的T恤下摆,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我爸看到站在人群中的我,快步从台上下来,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大喜的日子,你故意穿成这样子给谁看,真是贱蹄子上不得台面。”
我眼前一黑,半天才缓过来。
我自嘲一笑,他们难道不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只能捡亲戚不要的衣服穿,这已经是我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倔强开口,
“爸,你说没钱交学费,为什么却给张天赐买房子?”
我爸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家里的钱,给你哥花天经地义!他能给老张家延续香火,你算什么东西?”
我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打工凑学费我差点被人骗去缅北。”
堂哥啧啧两声,“楠楠,你生气叔叔给我买房子也不用这样装可怜骗人吧。”
“你也别怪叔叔,你是女孩子压力小,以后只要嫁出去就行了,你不知道男生在社会上压力很大的。”
压力大?他哪儿来的压力。
从小到大,家里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他。
他每个月可以买一整套的耐克,而我过年想买一套新衣服都要被我爸骂“丧门星”;
他放假可以学街舞、学乐器,而我在家洗衣做饭慢了都要被我爸暴打一顿;
就连现在,四千的学费我爸说没钱,千万的豪宅说买就买。
我爸冷冰冰地开口,“张生楠,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连这种谎都撒。”
“再说,就算你真被卖到缅北,那也是你自己蠢。”
我妈立刻凑上来打圆场:“楠楠,跟你爸道歉。你哥爹妈去得早,他当叔的不疼他谁疼他?”
“可我也是他的女儿……”我还想据理力争。
“赔钱货,还敢犟嘴!”我爸扬手又是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响。
血从嘴角渗出来,滴在洗得发白的T恤上,“女孩子迟早要嫁人,读再多书也是别人家的人!”
“我跟你妈没把你饿死,就对得起你了!”
张天赐扶着我爸转身入席,“叔,你消消气,今天的席面都是你喜欢的。”
我爸欣慰地拍拍堂哥的手,“还是你孝顺,不像某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
空调的凉风灌进领口,我只觉浑身发冷。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突然想起五岁那年,我因为跟堂哥抢玩具推了堂哥一把,父亲真的把我的头按进过水桶,说要 “淹死这个惹祸精”。
是邻居听见哭声跑来,我才捡回一条命。
原来有些疼,从来都不是第一次。
2.
还好打了一个半月的暑假工,我也存下了六千块,实在不想跟他们纠缠。
我回到家,想找到外婆留给我的老房子钥匙,从家里搬出去。
外婆在世前是全家唯一真心疼我的人,她会在我被爸妈赶出家门时把我带回去,给我煮糖水荷包蛋;她会用自己种菜换的钱给发育期的我买内衣穿;更是在她去世前指定要把家里的老房子留给我。
她那时精神已经很恍惚了,但还是拉着我的手交代,“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
我怕带去学校会弄丢,所以把老房子的钥匙藏在了我在阳台房间的一块松动瓷砖里。
虽然家里有三个房间,可就因为堂哥说他需要一个书房,所以我必须搬去阳台,放张躺椅,拉上帘子就充当卧室。
长时间没有居住,阳台上堆满了杂物,可无论我怎么翻找,也没有找到当时藏的钥匙。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堂哥和妈妈扶着喝醉的爸爸走进门来。
爸爸一看到我就横眉冷对,“先回家了也不知道把家里收拾收拾,真是养你不如养头猪。”
堂哥也跟着附和,“是呀,楠楠,你一点家务事也不做,将来哪个婆家敢要你。”
我并不理会他们,只是看向我妈,“妈,你看到我放在地砖下的钥匙了吗?”
我妈眼神有些躲闪,“什么钥匙,我不知道啊。”
我继续追问,“外婆去世时留给我的钥匙,我就放在床下的瓷砖里,为什么找不到了。”
堂哥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外婆的房子拆迁,叔叔已经卖掉了。”
我只觉头顶被重锤狠狠一锤,失声尖叫,“这是外婆留给我的,你们凭什么卖掉。”
我爸生气地一拍沙发扶手,作势要站起来打我,“你个赔钱货说什么呢?连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老子卖个房子怎么了?”
“不卖房子,怎么给你堂哥买大平层。”
我妈上前给我爸顺了顺气,“楠楠,你外婆留下的房产,我也有处置的权利。”
“你是个女孩子,将来结婚你丈夫会给你买房子的,而你堂哥是个男孩子,没有房子怎么结婚。”
堂哥这时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呀,只有我结婚才能给咱们张家传宗接代。没办法,楠楠,谁让你是个女孩子呢!”
我气得浑身发抖,实在不想跟他们处在同一个空间内。
拉开门,转身就走。
关上门的瞬间,听到我爸的怒吼,“赔钱货长本事了。滚出去就别回来了。”
3.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天大地大,我却不知道何处是家。
我在健身公园的躺椅上坐了一夜,流了一夜的眼泪。
快天亮的时候,我擦干眼泪,告诉自己:父母不爱自己没关系,我可以好好爱自己。只要上了大学,就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
就在我准备去吃个早饭时,耳朵突然一痛,头顶传来我妈的声音,“死丫头,你一晚上不回家,跑哪里鬼混去了。”
我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看着她拉着小推车,里面装满了肉类和青菜,更有活蹦乱跳的小龙虾扒拉得袋子吱吱作响。
她见我不说话,拉起我的胳膊就走,“你堂哥爱吃小龙虾,你回家帮着我把虾刷干净。”
她的指甲有点长,划破了我的手臂,传来尖利的刺痛。
她不关心我跑出去后有没有吃饭,不关心我在哪里过夜,只关心堂哥爱吃的小龙虾。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行尸走肉般跟着她往回走去。
回到家,木然地处理着小龙虾。
一失手,虾钳夹到食指,顿时冒出血来。
我妈板着脸,“真是读书读傻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你到婆家怎么生活?”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我听了太多了。
我不明白,明明她是我妈妈,却总站在一个没有出现的婆婆的立场打压我。
“地都拖不干净,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看你衣服跟牛啃过一样,哪个男人敢要你。”
可堂哥就可以把脏衣服丢得到处都是,脚边掉了一张纸也会若无其事地跨过去。
我妈也只会说,“我们天赐是要做大事业的,哪里管得了这些小事。”
明明我才是爸妈的孩子,可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所以连堂哥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吗?
我鼻子一酸,一颗眼泪砸下来。
我爸跑步回来,看到我脸色一黑,“一回来就哭丧个脸,福气都被你哭没了。”
“也不知道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一天到晚垮着一张晦气脸。”
看到刚刚起床的堂哥,却又和颜悦色,“天赐起床了,桌上有包子,你趁热吃。”
虽然已经对他们没有期待,但是看到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还是忍不住心口发堵。
午饭时,鱼虾牛肉都被摆在堂哥的面前,而我面前的,只有我最讨厌的苦瓜和吃了会过敏的山药。
桌上,爸妈不停地给堂哥夹菜,让他多吃点,过两天就要去就职了,一忙起来都没时间回家吃饭。
我默默地扒拉了两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高中班主任打过来的,“小楠,学校奖励你的十万块你收到了吗?”
4.
我心中一紧,“什么十万块?”
“你全校第三的奖励呀,学校奖金十万块。之前你爸过来拿的银行卡,这段时间应该到账了。”
我神情木然地挂了电话。
不知道几手的手机隔音极差,声音几乎传遍整个客厅。
我爸咳了一声,目光有些闪烁,“那十万块钱我拿了,用来打通关系让你哥进公司。”
我喉咙发紧,“那是我的奖学金。”
我爸把筷子一搁,“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堂哥也笑着开口,“是呀楠楠,我混得好,以后也可以拉你一把呀,你虽然考上了985,可现在大学生多难找工作呀。”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我只觉浑身发抖,发了从小到大最大的一通脾气。
“你们还算是爸妈吗?”我怒吼出声。
“你个赔钱货,老子把你养这么大,用你十万块天经地义。”我爸像是被激怒的雄狮,拖着我从客厅打到门外。
有好事者将我们冲突的视频传到了网上,网友纷纷为被打的我打抱不平。
可是没过几天,一个名为《白眼狼女儿逼低保父母买苹果三件套,不满足就威胁断亲》的视频火了。
视频里,母亲坐在地上抹泪,父亲捶胸顿足,堂哥站在一旁“劝架”,看起来委屈又懂事。
而我被剪辑掉了所有质问的话,只剩下红着眼喊“你们还算是爸妈”的片段,配上煽动性的字幕:“女儿索要无果,怒怼父母”。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没有公主命,却有公主病,低保家庭还敢要苹果三件套!”
“这要是我的女儿,我直接托马斯回旋踢,打死她算了。”
“那个堂哥看着挺老实的,估计是被这妹妹欺负惨了。”
恶毒的评论像潮水般涌来,有人给我发了几百条辱骂短信,甚至有人P了我的遗照发给我。
我崩溃着问爸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得到的结果居然是堂哥马上要进公司,不能有名声上的污点。
“那我呢,我也要上大学的呀!”我歇斯底里地怒吼。
“上学?”父亲冷笑,“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嫁一个好人家。”
“正好你姑婆介绍了一个人,虽然四十岁离异带两个孩子,但是家里开厂子,能给你三十万彩礼,正好给你堂哥买辆车,你嫁过去也能享福。”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血脉相连的人,突然觉得他们的脸陌生得像恶鬼。
那天之后,我被他们关在家里,断绝了和外界所有来往,他们要求我想好了就去和男方见面。
我缩在阳台的角落,看着窗外的月亮,第一次觉得活着原来是这么难的事。
而此时的堂哥,正发朋友圈炫耀新公司的入职照,配文:“靠自己的努力,未来可期。”
下面,是我父母和一群亲戚的点赞。
看着他们日渐春风得意的脸,那一刻,我突然不想死了。
我要活着,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