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国庆双节还没到，表妹一家三口的电话就先到了。

电话一接通，指挥就开始了：“姐，今年双节我们就去你那儿过了，你提前把客房收拾好啊。”

“你那辆车加满油，这八天假你当地陪，带我们把周边好好转转。”

“对了，我儿子早就想换新手机了，你这个当大姨的，中秋礼物就这个吧！”

我听着电话里的“安排”，直接打开了电脑，敲出一份《亲友双节游接待预算表》。

“表妹啊，刚给你发了个文件，你看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表妹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住宿费、导游费、餐费AA？你把我们当外人啊！”

我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回答：“对啊，亲姐妹也要明算账。”

“毕竟，是你们先把我当免费导游+司机的。”

1.

挂断电话后不到十分钟，我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杜若曦，你什么意思？”我妈的声音隔着听筒都带着怒火。

“晓萱都哭了，说你给她发什么账单，要跟她AA制，你是不是疯了？”

我捏了捏眉心，走到窗边透气：“妈，她要来住八天，让我当司机当导游，还要我给她儿子买最新款的手机，这些都是钱。”

“那又怎么了？”我妈的嗓门拔高了八度，“你一个月挣那么多，晓萱他们家条件不好，你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她是你亲姨的女儿，是你表妹！”

“我挣的钱也是辛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姨当年借钱给我，你能上那么好的大学，找那么好的工作？现在日子过好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又是这套说辞。

我姨当年确实借了两万块钱给我妈，但那笔钱，我毕业第一年就加倍还清了。

可在我妈心里，这份恩情，需要我用一辈子来偿还。

“妈，当年的钱我已经还了。这次她们的要求太过分，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我看你就是不想做！你就是自私！一点亲情都不顾！”

我妈在电话那头发泄着情绪，“我不管，晓萱他们一家肯定要来！你要是敢把他们赶出去，别怪我没你这个女儿！”

电话被她用力挂断，发出刺耳的嘟声。

我看着窗外的高楼林立。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是男友顾明远的视频电话。

我接通，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顾明远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怎么了？又是家里那点事？”

我点点头，把表妹和老妈的话学了一遍。

顾明远听完，沉默片刻，然后说：“若曦，这件事你没做错。亲人之间更应该有分寸感。”

“可是我妈……”

“阿姨那边，是观念问题。但你不能一直被这种亲情绑架。”

顾明远看着我，“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有他这句话，我紧绷的肩膀松了些。

我关掉视频，点开家庭群。

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二婶：【若曦啊，你表妹一家去你那儿玩几天，你怎么还跟人算钱呢？太伤感情了。】

三叔：【就是，都是一家人，别那么计较。】

表妹王晓萱适时发出一句语音，带着哭腔：【我就是想带孩子去大城市见见世面，没想到姐姐这么不欢迎我……早知道我就不提了……】

我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深吸一口气，退出了群聊。

我妈立刻在群里接话：【晓萱你别哭，都是若曦不懂事！我已经骂过她了，你们放心来，她敢不接待，我打断她的腿！】

整个群里，都在声讨我的“无情”和“计较”。

没有人问一句，王晓萱对我提了多么过分的要求。

2.

我没有在群里回复任何一句话。

所有的辩解，在他们先入为主的观念里，都苍白无力。

我退出了群聊，打开了朋友圈。

果不其然，王晓萱发了一条新的动态，配图是一张自己儿子委屈巴巴的照片。

文案写着：【本想带你去看看世界的繁华，没想到大城市的风，比老家的冬天还冷。是妈妈没本事，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底下评论区，一堆共同的亲戚在安慰她。

【晓萱不哭，有的人就是心肠硬。】

【别理那种人，我们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孩子真可怜，摊上这么个大姨。】

字字句句，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平静截了图，然后发给了我爸。

我爸杜建国，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和“公道”。

但这次，我不想再一个人扛着。

我发完截图，又发了一段文字：【爸，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好亲戚。】

过了很久，我爸才回过来一条语音，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若曦，你表妹也是一时糊涂，你别跟她计较。你妈都气病了，你打个电话回来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服软？

我做错了什么，需要我服软？

我直接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爸，我没错，我不会道歉。”我的声音很平静。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我爸的语气也重了起来，“你让你妈在亲戚面前多没面子？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说我们家出了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

“面子？你们为了你们的面子，就要牺牲我的里子？”

我反问，“她王晓萱在朋友圈败坏我名声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她？她理所当然让我给她买一万多的手机时，你们怎么不觉得过分？”

“她那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开玩笑？爸，你觉得好笑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他无法回答。

“若曦，”我爸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就算爸求你了，让你妈消消气，行吗？她有高血压，不能生气。”

每次都是这样。

用我妈的身体来压我。

我闭上眼睛。

“好。”我轻声说，“我会处理的。”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标题是：《关于杜若曦对家庭贡献及亲友帮扶情况的详细清单》。

3.

我花了一个通宵，整理那份清单。

从我上大学开始，每一笔给家里的转账，每一次给亲戚买的礼物。

每一次被拉去做的免费劳力，我都凭着记忆和转账记录，一一罗列出来。

大到我妈生日时买的金手镯，小到过年时给王晓萱儿子的千元红包。

给二叔家孩子找工作托人情花的钱。

帮三婶家女儿看留学资料熬的夜。

还有王晓萱，大学四年，每个月我都额外给她五百块生活费。

她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的西装，是我买的。

她结婚时，我包了一万的红包，还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化妆品。

而另一边，是我从这个家，从这些亲戚那里得到的。

那一栏，干净得可怜。

除了我爸妈偶尔的几句口头关心，几乎是空白。

我看着那份长达五页的文档，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把它发给了我爸。

没有附带任何文字。

一整个上午，我爸都没有回复。

下午，我接到了顾明远的电话。

“清单发了？”

“发了。”

“叔叔怎么说？”

“没回复。”

顾明远在那边笑了笑：“别急，让他先消化一下。对了，晚上我过去陪你吃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好，我六点到。”

挂了电话，我才想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坚定地站在我这边的。

傍晚五点半，门铃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顾明远提前到了，想也没想就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王晓萱，还有她的老公和儿子，以及我那怒气冲冲的姨妈。

他们大包小包，一副准备长住的架势。

“姐，我们来啦！”王晓萱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未曾发生。

她想挤进门，被我堵在了门口。

“谁让你们来的？”我的声音很冷。

王晓萱的笑僵在脸上。

我姨妈一步上前，把我往旁边一推，自己先进了屋。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来都来了，你还想把我们赶出去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我的房子，嘴里啧啧有声。

“哟，这房子不小啊，装修得也好。若曦可真有本事。”

王晓萱也跟着溜了进来，把行李往地上一放，就自顾自换鞋。

“姐，别生气了嘛，我妈都说了，之前是我不对，不该跟你开那种玩笑。”

她凑过来，想拉我的胳膊。

我侧身躲开。

“我妈让你们来的？”

“对啊，”王晓萱理直气壮地点头，“我妈给你妈打了电话，你妈说都安排好了，让我们直接过来就行！”

4.

“姐，客房在哪儿啊？我先把东西放一下。”王晓萱已经开始熟门熟路地找房间了。

她的儿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鞋就在我刚拖干净的地板上跑来跑去，手里还拿着一袋薯片，碎屑掉了一地。

我姨夫则一屁股坐在我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声音开得巨大。

整个家，瞬间变成了他们的游乐场。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没有说话。

我姨妈还在参观我的房子，像巡视自己的领地。

“若曦啊，你这厨房也挺大的，正好，等会儿你给我们做顿好的，坐了一天车，都饿了。”

她拉开我的冰箱门，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食材，满意地点点头。

“冰箱里有前天买的三文鱼，还有澳洲牛排，你会做吧？我外孙最喜欢吃这些了。”

我终于开了口。

“我不会。”

我姨妈的脸色一变：“你怎么可能不会？你不是经常在朋友圈晒自己做的菜吗？”

“那些都是做给我自己吃的，不是做给不速之客的。”我平静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王晓萱拉着她妈的胳膊，小声说：“妈，你少说两句。”

我姨妈却炸了：“杜若曦！你什么态度！我们大老远过来，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看得起我？”我笑了，“是看得起我的房子，我的车，我的钱包吧？”

“你！”我姨妈气得手指发抖。

“我什么？”我迎上她的目光，“姨妈，你来之前，我妈有没有告诉你，我给你们一家准备了一份‘欢迎礼物’？”

我姨妈一愣：“什么礼物？”

我转身走进书房，拿出两份打印好的文件。

一份，是那份《亲友双节游接待预算表》。

另一份，是我整理了一夜的，《关于杜若曦对家庭贡献及亲友帮扶情况的详细清单》。

我将两份文件，分别递到我姨妈和王晓萱面前。

“看清楚，一份是价目表，一份是人情账。”

“你们想跟我谈钱，我们就按价目表来。你们想跟我谈情，我们就先把这五年的人情账算算清楚。”

“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