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杨奕军正准备去提审鲍奎，突然接到值班室通知说市局又派人过来了。杨奕军觉得奇怪，市局又派人过来咋没提前打个招呼啊？来不及多想，他直接赶去局长办公室，赵敬森也已经接到了消息，两人都表示对这件事事先毫不知情。

由于市局派遣的人来得突然，前去迎接的人并不多，最先接到消息的便是局长赵敬森和刑侦队长杨奕军，其次是两天前来的市局专员冯思琴和档案室主任郭彪。他们临时接到通知便赶到了大厅，赵局和杨队的目光纷纷看向冯思琴，但她也表示事先并没有人跟她通过气，她也不知道市局这次派人过来是做什么。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当市局来的警车开进郊区分局的大院时，从车上首先下来两个人。这两人对于赵敬森四人来说都不陌生，但这会儿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显很复杂。

走在稍微前面的那人气宇轩昂，率先朝赵敬森他们敬礼，然后便是一一握手，在第二个握到杨奕军时他笑着说了一句：“杨队，别来无恙！”

“无恙，蒙柴队挂念！”杨奕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来者乃是市局治安大队的大队长柴亮，说来也巧，他正是在三年前杨奕军离开拒任治安大队长并离开市局来到郊区分局后接任下该职位的。不过柴亮以前并不在治安大队，而是在禁毒大队。他和杨奕军以前打过几次交道，但却没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在杨奕军眼里，柴亮这人虽然能干事，但是全身上下总有股邪乎劲，这让他很不愿意与之共事。虽然他三年前就离开了市局，但之后听说是柴亮接任了治安大队长一职，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后面一人稍显文质彬彬，和柴亮这个治安大队长明显两种风格，他们俩走在一起虽然都是警察，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不是一路人。此人也是先敬礼后握手，在与冯思琴握手时他说了一句：“小冯，这几天还习惯吧？”

冯思琴笑着回答：“谢谢凌队关心！这几天我挺习惯的，赵局和杨队都很照顾我。”

不错，此人便是市局经侦大队长凌殿初，当初委派副手冯思琴前来郊区分局协查袭警案也都是他一手包办的。凌殿初在市局多年，还曾是看着杨奕军和郭彪一路成长起来的，此外还是他们俩警校老师的同门师弟。刚才他们俩在和他握手时明显比较恭敬，私下里他们还会叫他一声师叔呢。不过此刻一旁的冯思琴却充满了疑惑，既然凌队要来，为什么不事先跟她打个招呼呢？她以眼神发问，但凌殿初却好像没看到似的。

一番客套之后，柴亮道出了此番来意：“赵局，杨队，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提走一个犯人。”

“提犯人？”四人面面相觑，纷纷不知市局这是唱的哪出。虽然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但那都是因为分局之间管辖范围和作案地点有出入，从而将某些犯人换个地方；或者是因级别不够只能将某些犯人移交给上级厅局。但不管怎么样，来提人的那方肯定会事先知会这边一声的，不至于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带打的。

“敢问市局要提走什么犯人？哪个犯人？”赵敬森问。

“‘９．２３袭警案’的重大嫌疑犯。”柴亮回答，“鲍奎。”

这个名字无异于在赵敬森、杨奕军、冯思琴、郭彪四人的脑子里炸开了一团烟花，他们怎么着也想不到市局这次风风火火地来居然是要带走鲍奎！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杨奕军盯着柴亮问。

“事关机密，无可奉告。”柴亮看了他一眼，随后递过去一份提调函，赵敬森接过，看到最下面的印章是仁轩市公安局，而落款则是市局副局长宋临渊。

“宋局要提人……”赵敬森递给杨奕军看，杨奕军顿时无话可说了。

“那就劳烦赵局杨队头前带路了。”凌殿初适时说道。

于是赵敬森便让杨奕军和他一块去提人，而让郭彪去配合办好提调手续。柴亮走在他们当中，好不威风；而凌殿初则像是假意让他们先行，然后悄悄靠近也走后头的冯思琴，跟这位几天没见的副手貌似寻常地寒暄了几句。

鲍奎仍然在治安拘留当中，由田恒冰和李龙飞两个刑警负责他的提审工作，此刻见市局的治安大队长和经侦大队长居然带着市局副局长的提调函一并前来，顿时讶异不止。但是既然上级都发话了，他们也只好把鲍奎放出来交到柴队和凌队带来的人手里头，之后又目送着他们离去。鲍奎在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甚至都没让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手续很快搞定，看柴亮的意思似乎也没打算久留，赵敬森跟他们两个客气了几句便要送他们走。临走时杨奕军叫住了走在后边的凌殿初：“凌师叔，你们这次来得好突然，而且我也不明白，提走一个小偷需要治安和经侦两个一把手亲自出马吗？”

“的确事出突然，我们也是才接到上级通知赶过来的。”凌殿初本打算多说几句，却听柴亮在后边催了，只好长话短说，“小杨，我只能告诉你这个鲍奎不简单，局里领导重视得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本来除了柴亮应该是老韩过来的，但他这会儿正忙别的脱不开身。行了我就说到这了，这次就不留下来吃饭了，下次再说。对了，多和小冯交流交流。走了啊！”

杨奕军看着他们的车还没在院里停多久就再次开走，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刚才凌殿初所说的“老韩”便是市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韩广鸣，没想到提调一个小小的鲍奎居然闹得市局要出动这么大的阵仗，真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而凌殿初最后跟他说让他和冯思琴多交流，他能听得出来，对方是在一语双关。

赵敬森这会儿早已经回了局长办公室，谁也不知道这位领导此刻在想些什么。在郊区分局大多数人眼里，刚刚所发生的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市局派人提走了一个小犯人而已，远不是一件什么大事，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就算是两个大队长亲自前来，那也是市局那边谨慎所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只有少数几个人明白，当市局把鲍奎那个小犯人提走的那一刻起，整个郊区分局便顿时陷入了被动局面。

郭彪走到杨奕军面前，看着市局警车远去的背影，说了一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杨奕军点了点头，正准备去局长办公室找赵局商量，却被一只手给拉住了。冯思琴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于是郭彪非常理解地自己回了档案室。

冯思琴直接把杨奕军带回了局里给她征用的临时办公室，让他先在办公椅上坐下，接着对他说：“知道刚才凌队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果然不出杨奕军所料，冯思琴要跟他说的就是这事。

“他跟我说，黄队跟他通了消息，在最近几天会想办法跟我见上一面。”

“这个黄队怎么弄得这么神出鬼没的？那他要见你之前总得和你联系上吧？”

“联系上我对他来说肯定不难，但是我想他一定不会以我的上任这个身份来跟我会面。”

“此话怎讲？”

“你想啊，他辞职已经两个月了，这期间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还是因为凌队才知道他竟然蛰伏在了郊区这边继续察查‘冬虎’。据我分析，他应该是换了一个身份。”冯思琴若有所思道。

“真换身份也不稀罕，没准他打算干一些和警察毫不相关的事也说不定。”杨奕军回忆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在我之前这儿的刑侦队长干嘛去了吗？你肯定猜不到。”

“不会是跑去做生意了吧？”

“嘿！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听赵局提起过，那哥们好像进了一个大公司，据说职位还不低呢！”

“还真是啊！”

“可不是嘛！”杨奕军想了想又说，“对了，那个黄队要是联系你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想和你一块去见他。”

“为什么啊？”

“好久没见到他了，顺便叙叙旧。”杨奕军随口答道。

“真的吗？还以为你是为了我呢。”冯思琴嘟起了嘴。

“啊，那个，我先走了啊，去找赵局有点事。”杨奕军假装没听见，起身便要离去。

“你就这么走了啊？”冯思琴明显不太乐意。

杨奕军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说：“对了！你可以去找小潘，他不是对‘冬虎’颇为了解吗？他还有个熟人在里面，你从侧面打听打听，看是什么样的熟人，我们能不能以那个人为切入点进一步了解‘冬虎’。结合你之前的调查，再深入一点，这样你和黄队接洽时也能有更多的情况可供交流。走了。”说完他便出门了。

冯思琴欲言又止，只好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而杨奕军一进到局长办公室却开始吐槽了起来：“市局这是想干嘛？越俎代庖吗？宋局长突然来这么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两个大队长都到了才让我们知道！这是怕我们提前把鲍奎给转移走吗？真是荒唐！”

“好了小杨，人都已经让他们提走了，多说无益。我们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临时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赵敬森倒是很能沉得住气，这也是让杨奕军十足佩服的一点。

“赵局，我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杨奕军双手撑在了赵敬森办公桌前，“既然鲍奎不在我们手上了，而何天树暂时又不能让他抛头露面，那就只有直面他们‘冬虎’了。”

“直面？”赵敬森眯着眼睛问道。

“刘星辰是您安插进‘冬虎’的，那他自然是他们集团的一员。可是从他死了到今天已经三天了，‘冬虎’集团报了他的失踪案了吗？”杨奕军问道。

“不，没有，我三天前就联系过他们，他们说小刘早已提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噢，原来是这样。”杨奕军点了点头，随后他又想起了一件他心心念念的事，随即问道，“对了赵局，其实一直以来有件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

“说。”赵敬森嘬了一口茶。

“案卷里说是三天前的早上，局里接到一通匿名报案电话，说在郊区旁边的落霞山山道上发现了一具年轻男尸，然后您就带着小田小李他们赶去了。我冒昧地问您一句，单凭一通匿报您就知道死者就是您的特情所以您亲自出马？”杨奕军终于问出了这件事。

赵敬森倒没对这个问题表现得太过惊讶，他端着茶杯一饮而尽，而后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了：“因为小刘在遇害当晚还给我传递了消息，说他已经掌握了一些‘冬虎’的致命秘密，但恐怕已经暴露了，准备逃得远远的。我让他赶紧先走，秘密可以以后再想办法传回来。可他却说他把秘密藏在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迟早会让我拿到的。他还跟我说准备去见一个人了却一桩心事，而后就暂时失踪一段时间。我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他根本没来得及最后给我消息后消失就被人给暗害了……”

“那他准备要见的那个人是谁？不会是……”杨奕军顿时想到了一个人，眼睛骤然瞪大。

“对。”赵敬森点头，“他跟我说要去郊区见一个发小，但没说具体是谁和要做什么，只说是去了却一桩心事。既然说是发小，我想那多半就是和小刘一块在孤儿院长大的，于是我找人去查了那个‘晨阳’孤儿院里的老档案，不多时就排查出了一个既和他曾经关系密切，此刻又待在郊区某个研究所里上班的人——何天树。”

杨奕军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您在发现他断了消息后立马察觉到不对了，而那个所谓的匿名报案电话估计是您让您另外的特情在研究所附近一路寻找，找到后给您通知消息让您能够亲自出警的吧？之后您又第一时间锁定了何天树，亲自带小田小李去研究所找他，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这一切……”

赵敬森对此平静地点着头。

“赵局，谢谢您信任相告，知道这些对我帮助很大。”杨奕军诚恳地说，“这一连串迷雾萦绕在我们面前暂时还挥之不去，但至少已经能看见一点前路了。至于接下来怎么走，我是这么打算的……”他凑近赵敬森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眼中光芒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