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温良倒觉得这事儿不是总务处的责任，归结源头还是上头的意思，不然，这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的安排，上边儿怎么就轻易批示了呢，这里头定然是另有玄机。

“温良，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见温良一直没说话，顾长发笑着问道。

“没什么，想起点儿别的事儿来。”温良敷衍道。

“哦，你们年轻人，思维总是很活跃的，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过五十，这脑子就锈透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顾长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哪就老了，四十一枝花，五十正当年，机关里的人不都说嘛，五十正是指点江山的时候呢。”何况，你还有这么一口光洁亮丽的白牙！温良心中暗诽，心说这顾长发倒是个爱美的人，一把年纪了还去整了一口新牙，也算是赶流行了。

“什么指点江山，那都是痴人说梦，在咱这保密局里，年过五十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哪儿还敢奢求什么指点江山呐！”顾长发说着，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人呐，知道的秘密太多总是活不安稳，所以古人才说难得糊涂，以前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现在懂了却又晚了。难得糊涂，不是真糊涂，也不是装糊涂，而是不明不白，不管不问，不清不楚，乐得悠哉。”

“那不成了摆设了嘛，在其位不谋其政，倒不如让出这位子，给旁人腾个地方！”温良忍不住反驳，心说这顾长发素日里也算是个做事勤勉、脚踏实地的人，为人刚直不阿，怎么这会儿就说起这“昏庸”之道了呢！

“唉，温良啊，你误会我了，我说这话可不是教你不学好，我说的这都是那些人的生存之道啊！”说着，顾长发瞥了一眼西楼。

“那些人？都是谁？”温良故意笑着问道。

顾长发但笑不语，掏出档案室的钥匙来，开锁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和办公室的平层不同，档案室采用的是复式的构造，旋转楼梯盘在档案室中央，颇有些贵族公寓的意味。

虽看着抢眼，不过，这复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东楼主体两层半，在二楼的上头还有一层阁楼，但档案室出于防潮、防虫的考虑，将阁楼封闭了，改成了一个简单的跃层，放了两张桌子几把椅子，方便来档案科的人查看机密档案。机要科的规矩，级别在机密以上的档案是不能外借的，只能在档案室阅览。

见温良一直盯着楼上，顾长发哼笑了两声，说道，“楼上还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平时要是加班晚了，可以在那儿躺会儿。我知道你小子是个为了工作拼命的主儿，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那多谢科长了。”温良稍稍拱手，心说，看来这顾长发是一早就认定了让自己接受档案室的，对自己而已，也算是“正中下怀”吧。

一通简单的寒暄过后，顾长发把档案室内的大小适宜交代了个完全，上到加密档案保存，下到锁门关水关电，事无巨细，皆是详详尽尽。温良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工作能力，而且看得出来，他对这份工作是十分热爱的，也是尽职尽责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在五十出头的年纪选择了内退，这着实令人不解。

“顾科长，退休后你有什么打算么？”温良问道。

顾长发一愣，似是没想到温良会这么问他，想了半天才应道，“侍弄侍弄花草，喝茶下棋，也当个闲人自在自在。”

“说起来，这也是你爷爷当初的想法，老爷子在的时候，没少跟我讨论这些花花草草的事儿。”顾长发又补充道。

“养个花种个草，老爷子这辈子就这点儿爱好了，他在的时候，老屋院子里的月季都有半人多高了，可这人一走，花也跟着枯了。”听了顾长发的话，温良不禁感慨。

“你说的是那株蓝色月季吧，那还是我给他找到的种儿呢，为了那株蓝色月季，我可是求了不少人呢，最后还是从西京大学的一个老教授那里好说歹说才求来的。”说到这儿，顾长发突然垮下脸来，微微发福的身子骤然一耸，疾声问道，“温良，你刚才说那株月季枯了，是在老爷子失踪后枯的吗？”

“对啊，爷爷失踪后，那株月季就再也没开过花了，没多久就枯死了。”

“那不对啊！”顾长发惊叫一声，“去年我还让段老头儿去你家老屋帮我折了根月季枝子做压条，那枝子拿回来的时候还开着花呢，怎么会是枯死了呢！”

“还开着花，可前两天我还回过老屋，那月季明明是枯的，哪儿来的花呢？”温良说着，心里一沉，段老头的枝子肯定不是从老屋里折的，他撒了谎！

“不会吧，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月季生命力强，哪儿能轻易枯死呢？”顾长发又问。

“没，没什么，我也是很久没回老屋去看看了，没准儿那花又活了吧，不是说那花名叫长生花么，有的人家一种就是几十年，至今还都开着花呢。”

顾长发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交接了一上午，等顾长发离开档案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天气闷热异常，保密局院子里蝉鸣不止，着实惹人厌烦。温良关上档案室的窗户，躲在档案室的角落里整理新买来的编号胶贴，准备给这些档案贴上新编码，以便日后查找。可就在他给档案贴编码的过程中，档案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温良起身去接电话，可拿起听筒，那边却没有声音。

温良也没在意，以为是谁打错了，就挂了电话继续回去整理档案，可没翻几下就发现了一个黑色的牛皮纸档案袋，档案袋上没有任何标识，连基本的分类编码都没有，就只有正面的两个朱红大字：绝密。

说起来，机要科档案室里的绝密档案数量不少，用朱红字迹标注的也有许多，可要说是没有任何分类编码的，绝对仅此一份，因为机要科的档案入档都有严格的流程，新档入库一定是要先进行分类编码和电子备案的，档案袋上也一定会印上相应的编码和备案号，否则是无法入库存放的。眼下这份黑色档案无码无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并不是机要科档案室的档案，而是旁人带进档案室，偷偷藏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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