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将声色犬马抛在身后,约莫是觉得胸前挂只包袱着实有点蠢,于是将包袱也抡了个圈背在身后,挺直脊背跟着上了二楼,穿过灯火煌煌的回廊来到一扇雕花门前。“你这书生既知我这儿能清清白白留宿,也当知晓留宿的规矩,过去吧。”袖娘指着门说道。
“袖娘婶子莫唤书生,唤我杜恒可好。这泱泱天下,读书之人何其多,可今日站在这里的杜恒,只有一个,且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袖娘闻言再上下打量了杜恒几眼,“你这……你倒是有趣,也罢,杜恒是吧,过去吧。”
杜书生腼腆地挠挠头:“婶子,我……我不知此间规矩几何,没人同我讲过。”
“……你方才为何不说?”
“实不相瞒,本打算……”
“罢了,我说,你且听着就是。这一栋楼是花楼,不是你能住的地儿。”袖娘上前将那扇紧闭的门往内拉开,“那才是。这门檐之上有十二条滑索,对应十二个院子,你挑一条滑过去,落到哪儿便住哪儿。”
杜恒上前往外瞅,门外悬空,不见任何护栏。往下看,灯笼映照出一小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余处黑黢黢的一片,偶有折射的亮光,估摸着也是水无疑。往远处看,目测十几丈距离的地方有一二三四五六七盏烛火似是围绕一个中心点呈放射状荦荦大端地亮着。
此时无月无星,夜暗风凉。
门檐之上扇形排列的十二根绳索一端各有十二个手把吊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安保设备,微有倾斜的绳索出了光影所能及的范围后便看不清去向。杜恒默默地把半只哆嗦凌空的脚收回来踩踏实地,双手抓着胸前的包袱结轻轻地问:“只此一条路?”
“只此一条路。”
门内的青年二话不说将包袱重放置在胸口,双手抓了最中间一条绳索上的吊具,脚往门槛上一蹬,大叫一声:“冲啊!”整个人就以一种乳燕投林、慷慨赴义的姿态掉进了夜色里。
不过片刻,一场雨洋洋洒洒从天空砸下来,倾盆大雨,猝不及防,就问你惊喜不惊喜。雨声刷刷刷,光影下有一幕厚重的雨帘形成。
檐下红衣窈窕的女子:“……这小子什么运道,这都能行?”
吊在半空不上不下落汤鸡一样的书生:“……老天爷,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这院子来来去去几任同住的人,你是出场造型最犀利的一个,哈哈哈,嗝!”扎着童子髻吃着烤鸡腿儿的小胖墩三宝指着埋首在菜畦里一时半会回不了神的杜恒痴痴笑道。原来那绳索的另一端钉在这房子的柱子上,约莫上四分之一的位置,被雨淋懵了的杜落汤鸡不知为何在刚飘进院墙的时候就松了手,以至于随着惯性往前冲,如此这般之后就栽在了那一片绿汪汪水淋淋的菜畦上。
“三宝莫要胡闹,还不赶紧将人搀进屋子里换一套干爽的衣服。他能进来这里,便是过了掌柜的眼,若出了什么差错,仔细掌柜扣你三个月的口粮。”此时雨已停,月出云岫。院门外转进来一位着月白长衫的年轻人,踏一地浅薄月光,拿一把收拢的油纸伞与一只小包袱。三宝见了,忙搁了鸡腿在衣角上蹭一蹭自己油腻腻的两只手,跑过去自觉接过那伞与包袱。“毕竟身量差距在这里,那么大个人,看上去还死沉死沉的,三宝肯定是扶不起来的。只能留给,只能留给十二哥哥搞定了。”小胖墩砸吧砸吧嘴,一溜烟跑进屋子里。
十二看着溜号的三宝,摇摇头失笑。认命上前扶起晕乎乎的杜恒,看着手上这位一脸的泥巴,头上还拱了片菜叶子,又忍不住笑了。
等到将杜恒彻底安顿好,已过了戌时。
“这位十二公子……”
“杜公子不必多礼,在下十二涧,唤我十二即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日先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