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琴瑟之声未绝,只是低了些,寻欢之人依旧与有情人做着快乐事,耳鬓厮磨,低吟浅语,引颈交杯。“哎哟,厉害了我的娘亲,果然不是寻常花楼,这楼里的人逼格甚高啊,分明是视这滋事的胖子于无物啊。”杜恒正这么出神地想着,忽听一阵翻桌碎杯叮铃咣啷的声音响起,眼瞅着胖兄恼羞成怒,开始搞破坏了。
作为一个楚国明山秀水养出来的大好青年,杜恒在思考要不要象征性地出面阻止一下,规劝一句“兄台,你这是不对的”时候,只听二楼楼阁深处传来个声音,断玉碎珠,闲闲的,冷冷的,越来越近,分明听不出情绪,却偏偏压下了这楼里所有的动静:“我是这楼的东家,这位公子,不候楼明码标价,坏一赔十,公子现在砸了多少,届时莫忘了赔。”语毕,一袭红衣的女子就这么出现在了二楼正中的楼梯口,容色隐在暗处看不分明,唯可见身材高挑,腰间一截乌金鞭勾勒出一段细细楚宫腰,居高临下,怀抱双臂直直地站着。此般出场看的楼下胖兄两眼发直,回过神来,他一把薅下颈后衣领间的折扇,以扇击手试图用一种自诩不羁风流实则猥琐下流的姿态对着红衣女子道:“妙妙妙,如今都里的老鸨档次都这么高了么,倒是比只会温柔小意的扬州瘦马有意思多了,离都这么些年爷都快忘记都中的冷美人儿是个什么滋味,今晚也不用别人,就你了,虽说年纪是大了点,可爷不嫌弃,赶紧下来扶着爷上去,把爷伺候舒坦了,自然一切好说,嘿嘿嘿。”胖兄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杜恒却是听到了周围暗暗的抽气声。
这位东家闻言一语不发,只垂手抚鞭缓步往下行来。杜恒终于在灯下看清了这位活在市井八卦中的老妈子的模样。芙蓉面,柳叶眉,丹凤眼,眼尾已有了淡淡的纹路,额角一粒细细的红痣浑然天成,一支桃花簪束青丝婉约。原来他只是感叹天子脚下的文化水平高,寻常百姓连人间四大乐事都能张口就来,文采简直不要太好哦。现在么,呵呵,老妈子?菊花脸?吊梢眉?眯眯眼?媒婆痣?秤砣腰?爱簪红花?短小精悍?还团扇常摇面常带笑?老子踏马信了这个邪哦!杜大公子一心两用一边疯狂吐槽,一边眼睁睁看着这位东家顺手一握反手就是一鞭往胖兄脖子上抽,然后,胖兄就“嘭”地一声,栽在地上晕过去起不来了⊙∀⊙!“看来也非全是瞎说,起码这手段伶俐狠辣是没跑的了”,杜恒心想。
“阿五,收拾收拾拿了赔款将这坨肉扔出去。”声落,楼梯下阴影中走出一位五大三粗的壮士,没有想象中的络腮胡铜铃眼,长得还颇为秀气,结果一上来就快狠准地抄了地上那位兄台身上所有的钱袋子,还将人扇子上的玉坠给卸了下来,然后就跟拎小鸡仔儿似的单手拎着人就出去了。
“这位壮士好臂力啊!”杜恒喃喃感叹。
“什么壮士,那是我们楼里的阿五,可是个实打实的女儿家。”旁边一位嗑瓜子的姑娘插话,语气里除了护短自豪,杜恒听不出别的意味。
见红衣女子慢吞吞地卷着鞭子欲转身往楼上走,杜恒突然想起此行目的,于是本着诚信为本礼貌为先的人生信条小跑上前喊住了这位东家,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深揖,道:“这位婶子有礼,在下杜恒,是入都赶考结果未赶上时间的学子,听闻这不候楼是都中一个传说,慕名而来想在这住几天,不知婶子可否行个方便?”
“……”袖娘看着眼前这小包袱前挎头上还沾着些草屑满目真诚的年轻人,油然而生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唔……婶子……你我非亲非故的倒是当不上,这位公子……唤我袖娘即可。随我来。”
“多谢袖娘婶子”,耿直小伙从善如流,心里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