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莺城。

余晖脉脉，浅浅的脚印踏过雨后初晴的街角，街角处一个幽深的小院里，却透着阴晦与寒冷。一间地牢里，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被关在这里，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姑娘，闪着大大的眸子，将一位红衣姑娘拥在怀里。这女子正是秋棠，在她怀里酣然入睡的小姑娘，则是相府三小姐云素心。

地牢里很冷，云素心一身锦衣早已脏乱不堪，头发虽凌乱，年纪虽小，却难掩云氏女子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与美貌。

蜷在秋棠怀里的小姑娘浑身僵冷，直往秋棠怀里缩。那日她们从云府一处密道逃出，却落入了人牙子手中。这伙人牙子约有二三十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人称媚大娘。

牢里的姑娘们都十分害怕，听在这儿待的时间较长的姑娘说，有好几位姑娘被人买去做小妾，不几日就被活活折磨而死，而一些则被那些达官贵人卖到了青楼。

云素心紧握着手里的玉佩，这是云家世代相传，只有云氏嫡女才有资格拥有的玉佩，胴眸里流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恨意。

牢门被打开了，媚大娘领着几个人牙子进来，扫过牢中的姑娘，姑娘们纷纷恐惧地抱成一团，当人牙子从她们身旁走过时，身子不由得一颤。

“你，你，你，把她们带走！”媚大娘指了几个姑娘，那些姑娘立刻被拖走。

媚大娘一边走到秋棠面前，一边拿眼打量着云素心，秋棠紧抱着云素心，警惕地看着媚大娘。媚大娘蹲下身子，轻笑一声，见云素心手里紧紧握着的东西，一把抢了过去，云素心起身，伸出手来：“把玉佩还给我！”

媚大娘再看这女子，一身上下脏乱不堪，一张小脸却是精致无比，身上又有玉佩这种东西，想是哪家的小姐。媚大娘故意在云素心面前甩着那块玉佩，既而塞入怀中，云素心恨恨看着她，那目光中不仅丝毫不惧，在对上她的眸光时，媚大娘不禁颤了颤，竟是连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大人还等着呢，把她带走！”媚大娘转身出去，一个人牙子把云素心拽出了牢房。

傅府。

“三小姐，老爷让买的丫鬟已经到了，您去瞧瞧，若是不喜欢，我让人再买可心的。”管家躬身道。

清舒正欲摆手，婉云还在昏迷之中，她哪有心思去挑丫鬟？不过想着人既然已经来了，就去看看吧。院子里立着五名布衣女子，纷纷垂头，清舒从她们身旁走过，在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时，险些叫出她的名字来。清舒忍了忍，指着她对管家道：“我就要她了！”

管家带那女子去梳洗一番后，送到清舒房里。

“小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秋棠拥入清舒怀中哭道。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清舒告诉了她自己怎么成为傅府三小姐的事，又问秋棠她妹妹在哪里。秋棠只顾哭，半晌才道：“奴婢不知道，人牙子把她和几位姑娘带走，不知被卖去了哪里。”

三妹如今下落不明，大哥又生死未卜，眼看婚期就要来临，在这之前，她绝不能让已晴落入那个昏君的手中。

“秋棠，你帮我去做件事。”

夜幕降临，清舒与秋棠躲在树荫里，静待着那两人的出现。

傅已晴果然穿了一件紫色烟罗纱，衣衫飘荡，给人以似有若无的飘渺之感，带着那只血玉镯而来。

“三妹，你在哪儿啊，你出来吧！”傅已晴向四周喊着，回音响彻林间。

香烟缭绕，一个人影缓缓而来，傅已晴退步撞了一人，惊叫一声，待看清是傅陌尘，含羞垂首。

人声模糊不清，影影绰绰中，隐约可见傅陌尘褪下傅已晴的衣衫，而后娇喘微微。

清舒一看差不多了，举着灯笼走了过去，喊道：“二姐，你在哪儿啊？”在见到二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时，清舒立刻背过身去，假装不经意看到了这一幕，朝林子尽头奔了去。

“三妹，你听我说，我……我！”

见傅陌尘追过来，清舒回身掩口笑道：“哥哥不必见怪，妹妹什么也没看到，二姐花容月貌，哥哥动心也在情理之中。”说罢朝房间跑去。

傅已晴慢慢出了林子，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娇羞，正欲回房，傅陌尘忽然握住她的手道：“对不起，我会向父亲禀明，娶你为妻。”

傅已晴回身扑进他怀中，哽咽着道：“陌尘，你可知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月仪阁。

把灯放在案上，秋棠不解地看着清舒，清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傅已晴进屋，走到清舒身边坐下，褪下手上的凤血玉，清舒忙制止了她。

傅已晴狐疑地扫向她，清舒千娇百媚的脸上，只是漾着淡淡的笑，让人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女子，却已有如此心机。傅已晴忽然觉得她已不是自己认识的佩瑶，她认识的佩瑶一直是个柔柔弱弱，需要人保护的女子，而今天，她竟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与她做了这么一件不光彩的事。

觉察到傅已晴异样的眼光，清舒只觉脸上滚烫不已，在盯了她半刻之后，傅已晴收回了目光，握住她的手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傅已晴与傅陌尘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前是因为他们中间隔着傅佩瑶，傅陌尘才忽视了另一个女子对他的好，现在只要他肯娶了她，已晴就不必再背负入宫，介入深不可测的斗争漩涡中的命运了。

二

赵府。

九姨娘房里。

丫鬟正替九姨娘梳妆，九姨娘妩媚的脸上浓妆艳抹，浅色薄纱披在身上，半露出香肩。九姨娘性情泼辣，从前是馥馨院的人，后来被赵大人瞧上，不顾原配赵夫人的反对将她娶进门来，赵夫人本是闺阁小姐，知书达礼，九姨娘仗着自己受宠，没少找她晦气，偏赵夫人又是个好相与的，并未与她计较，自此九姨娘在这府里更是肆无忌惮，连赵大人，也有几分怕她。

“听说老爷买了个丫头回来，可是真的？”

丫鬟持着梳子的手顿了顿，道：“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哪能与姨娘相比？老爷不过瞧着新鲜，等过阵子玩腻了，姨娘把她要过来伺候就是。”

九姨娘满意地点头。

“对了，我让你去账房拿的月例拿了没有？我还等着去买那支珐琅金丝簪呢！”

“姨娘，”丫鬟犹豫着道：“李管事说给您的月例只有一两，除非夫人点头，否则多一分都不会给您。”

“什么？反了他了！”九姨娘一拍桌案，起身就往账房去。

院里，赵大人正往偏院里去，九姨娘拦住他道：“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赵大人吞吐道：“牡丹，我……我随处走走！”

九姨娘狠狠掐了他一把，赵大人疼得呲牙咧嘴。九姨娘道：“别以为你那点小九九能瞒过我，给我回屋待着去！”

赵大人朝跟班的福贵瞟了一眼，福贵急忙转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九姨娘即吩咐人“送”赵大人回了房。

九姨娘愤愤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把他迷成这样。”说罢甩袖朝偏院而去。

赵府最偏僻的一处院子里。

云素心已把屋子寻了个遍，除了这道门，任何人休想从这屋里出去。听到开锁之声，云素心躲至门后，见进来的是个俗不可耐的女人，嘴角噙着一抹轻笑。

“大胆，见了夫人还不行礼？”丫鬟喝道。

云素心轻蔑地扫向那丫鬟，那丫鬟见她如此傲慢，扬手一巴掌就要打过来，云素心非但不躲，反而仰起脸，那丫鬟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九姨娘道：“妹妹果然与众不同，怪不得大人喜欢你，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大人的为人姐姐再清楚不过了，今日不过图个新鲜要你，等过了这阵子，妹妹可知你会有怎样的下场？”九姨娘故意卖关子，摆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云素心想女人终究逃不过一个妒字，或许自己能利用她的妒离开这里。

云素心坐下来，一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住下去的神情，九姨娘心一慌，这丫头确有几分姿色，大人如今还宠着自己，若他日让她得了宠，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九姨娘笑道：“妹妹，姐姐看你也是个可怜人，这样吧，姐姐赠你些银子，送你离开这里，你看如何？”

看来这女人是怕自己威胁到她的地位，云素心笑笑道：“那多谢姐姐了！”

九姨娘果然把自己的一些首饰给了云素心，让丫鬟趁夜送她走。云素心虽年幼，可也不会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平白无故地帮她。

丫鬟带她从后门走，出了门，即是一片林子，树木在夜色里显得有几分可怖，丫鬟正要动手，云素心忽然倒在地上哀声叫着：“哎哟！”

“怎么了？”正在丫鬟弯腰的一瞬，云素心将手中匕首刺了过去，正刺中丫鬟的心窝，丫鬟指着她踉跄几步，“你，你！”随即倒了下去。

云素心扔下簪子，拿着包袱奔进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