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1)

狼狈地背着包,进了营房。

一切,像是在做梦。

一场恶梦。

中队长早已带领着诸位干部,‘恭候’我的到来。

我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被列位干部劈头盖脸地数落着,而我根本没有插一句话的机会。

中队长气急败坏地掐着腰,敞着军装,像是电视剧《亮剑》中的李云龙一样冲我怒吼:“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那块料儿!当初我极力反对你下学

兵队,但你们区队长陈刚拼了命的举荐你。现在怎么样?让我给说着了吧?大便,再怎么加工,还是大便!”

最生气的人当属我们区队长陈刚,我被退回,相当于打了他的脸。但他没有骂我,只是原地徘徊了两圈,冲中队长道:“队长,我写检查,我检

讨!任凭你处置!”

中队长冷哼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年轻干部心气儿可太高了,你的眼光,很多时候会欺骗你!现在应验了没有?记住教训了没有?”

陈刚不说话,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我,连声叹气。

不一会儿工夫,我们分队长曾庆功也闻讯而来,大老远他就来了个百米助跑,也不管干部在场,一个腾空飞脚,就朝我踹了过来。

我意识到若是被他踹中,自己非残废了不可。于是赶快往旁边一闪身。

曾庆功踹空,被崴了一下脚,他愤恨地指手画脚朝我骂了起来:“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去死?这么好的机会,你他妈的不珍惜,白白浪费了

一个学兵名额!你占着好茅坑都拉不出屎来!”

陈刚硬把曾庆功拉开,才避免了他再次对我施以拳脚。

最后干部们都撤了,中队长临走时丢下一句话:“站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吧!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背着背包孤零零地站着。

我能往哪儿走呢?

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家。

午饭前十五分钟,各分队都带了出来,做一些饭前的小训练。

在口令声和讲评声中,无数双眼睛的余光,像看外星人一样望着我。嘲讽,讥笑,不知有没有同情。

我足足在院子里站了四五个小时,虽然是秋季,但我却觉得身上很热,心里冷到了极点。

直到下午五点钟,区队长陈刚走到了我的身边,很无奈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中队安排,你带东西住四区队吧。从明天开始,你正式调到四区

队生产组。会有老兵带你熟悉工作。”

我几乎是画蛇添足地问了句:“生产组,是,是去种菜吗?”

陈刚回道:“主要是,喂猪。”

我禁不住又笑了一声,眼睛里攒着白亮,说:“喂猪好啊,猪比人单纯。”

陈刚一皱眉,想骂两句,但却忍住了!

次日的军人大会上,中队长宣布了关于我的处理决定:记过一次,存档。

同时还宣布了我被调到生产组喂猪的安排,并当众对我发表了重要指示:这也干不好,那也干不好,我看你喂猪能不能喂好!不要小看喂猪,你

要把猪当成是亲兄弟一样照顾,看待。猪死了,我处理你。猪瘦了,我处理你。今年我们中队不准备在后勤部进猪肉了,增养五十头猪,盖个大

猪圈,给你创造一个良好的用武之地。我不需要你教会猪踢正步,你只要把猪给我养的白白胖胖,解决好战士们的伙食问题,那就是你的功劳!

在战士们的哈哈大笑中,军人大会宣告结束。

我开始进入了与猪为伍的生活。

一直负责养猪种菜的老士官林学峰,手把手地对我传授养猪技巧,我望着猪圈里那几十头嗷嗷叫的生命,觉得它们比人更可爱。

当天下午,中队派来了几个战士,协助我们杀两头猪改善伙食。战士们将猪按倒在地,分工明确地控制住它的四肢,林学峰将杀猪刀递给我,让

我主刀。

我觉得那太残忍,摇了摇头,将刀递了回来。

林学峰骂了句:“鸟事儿都干不了!”将杀猪刀在手中玩儿个花样,照着肥猪脖子上一刀捅下去,拔出来。猪嗷嗷地直叫唤,折腾。林学峰伸手

拨弄着猪的脖子,让猪血流的更快。

也许是这只猪力气太大了,竟然猛地挣脱了四五个人的束缚,叫唤着冲了出去。

一地的血迹,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这只顽强不息的大肥猪,竟然在几近断气的情况下,跑出去五六十米,然后一头栽在地上。

我在它奋力挣脱的过程中,仿佛意会出了自己目前的处境,竟然和这头猪,如此的雷同。

这次学兵队事件,我不正像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猪吗,被纪律和领导束缚着,我没有反抗和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权利。即使是反抗了,也注定无效。

不管我付出了多少,终将成为一个零,甚至是负数。

林学峰叫骂着带领诸位战士将那头‘野蛮’的猪抬了回来,它兴许还有最后一口气,睁着眼睛望着林学峰,像是在求情。

林学峰又补了一刀进去,猪的身子一晃,便再没了动静。

或许是觉得作为一个老猪倌,杀猪的时候让猪跑掉是件很伤面子的事情,林学峰一边挥刀一边冲已经死去的猪骂道:“让你跑,让你跑,有本事

你再跑跑试试!”

我心里一阵阵苦笑,也许是觉得猪可怜,也许是觉得林学峰太残忍。我甚至觉得那一刀一刀划在猪的身上,就像学兵队和教导大队的干部们,一

句一句地骂在我心里,一样残忍,一样可恨。

林学峰操着熟悉的刀工,很快便将一头猪剔了出来。他将一大盆还冒着热气的猪大肠端到我面前,哐啷墩到了地上,用沾满鲜血的大手指画着我

说:“没用的玩意儿!杀个猪都不敢!把这些猪下货给我洗干净!你给我听着,肠子要翻出来洗,用水多冲几遍,但也不要冲的太干净,稍微带

点儿猪屎味儿的大肠,吃着香。”

我想吐。但吐不出来。

面对着林学峰野蛮的使唤,我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杀猪,老子不会。杀人,还行。

如果是一年前,这话我真能说的出来。

但现在,我不敢说。确切地说,不是不敢,是不想。

热腾腾的大肠和猪内脏,捏在手里,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腥臭。

我花费了两个小时才将大肠清理干净,林学峰骂我干活不利索,顺手将一把铁锹扔给我,让我去打扫猪圈卫生。

我穿上雨靴忍着恶臭跳进猪圈,用铁锹往粪车上铲猪粪,林学峰搬了个凳子盘腿坐了下来,指手画脚地指导着我的清理工作。

林学峰的咄咄逼人让我很反感,他的架子很大,若是批评我几句甚至是骂我几句,我都能忍受。但是他越骂越上瘾,从我不会杀猪升华到我娶媳

妇儿不会洞房,甚至连操娘日奶奶的话都从他的狗嘴里吐了出来。

我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谩骂,铲一锹猪粪,狠狠地拍在了粪车上。一股黑黑的粘粘的粪浆,不偏不倚地溅在了林学峰的脸上。

林学峰气的站了起来,想张嘴开骂,那脸上的粪浆却见缝插针地淌进了他的嘴里。

一阵作呕!

林学峰到水龙头上疯狂地漱口刷牙完毕,怒气冲冲地返回来叫阵。

他像是三岁孩子数星星一样地点画着我,连声骂‘屌兵’,一只脚蹬在猪圈边上,差点儿要跳下来跟我单挑。但试量了几次,他还是忍住了。

我很冷静地将猪圈一个一个地清扫干净,带着一身猪屎味儿,去澡堂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再次回到养猪阵地,林学峰已经将宰杀的那头猪挂到了钩子上,准备做进一步加工。

他把我叫到跟前学徒。

熟练的刀工之下,整块的大猪被分解开来,林学峰将各个部位的猪肉分别装进塑料袋里,完之后开始训导我说:“记住,以后每次杀完猪,要按

类别给领导们分好。队长比较喜欢吃鞭和尾巴,你就要提前把毛刮干净洗干净,放在冰箱里,咱们这儿配的冰箱,就是给干部们保鲜用的。教导

员比较喜欢吃里脊,那就把里脊肉给他留出来。黄副队长喜欢吃排骨,那就提前给他剁好了洗干净,就像这样……”

听完林学峰的训导,我终于揭晓了一个隐藏在心里一年多的谜团:怪不得我们吃的菜里全是肥肉和大油块儿,我一直纳闷儿,瘦肉都跑哪儿去了

原来,在杀完猪还没送到炊事班之前,所有的精肉和排骨已经被悄悄地瓜分干净了。

而且我又明白了一个真相:林学峰一个喂猪的,怎么会连续两年荣立三等功,多次受到中队嘉奖了。

###040章 为兵之道

确切地说,林学峰很会奉迎领导。每天下午五点半他会准时提着分配好的精肉和蔬菜在营房门口等候,中队干部哪天回家几点出发,他都掌握的

一清二楚。而且,为了防止让战友们看到内情说三道四,他装肉用的塑料袋,全是那种黑色的。

神秘的黑色,神秘的内容。塑料袋里装满了内容,他林学峰的档案里当然也跟着装进了不少内容:三等功,嘉奖不计其数。而且,他还是同年度

兵当中最早入党的先进分子。

这些‘黑肉’,被林学峰用巧妙的形式,转化成了中队干部们家庭享用的美味儿,这种美味儿又发生了化学变化,转化成领导们口里的一句句赞

美和表扬,返还到了林学峰身上。

而吃到战士们口中的,却是一块一块的大肥膘儿!这些大肥膘在体内也发生了化学变化,最终以大便的形式,排出体外。

林学峰每次悄悄地将自己的劳动成果交给领导们享用后,心情都格外舒畅。因为这意味着晚上点名的时候,领导又会表扬他工作积极,思想进步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项长远投资,是有回报的。

他还慷慨激昂地将这些基本常识传授给我:“别以为在后勤上养猪就亏了你!告诉你,你看着吧,年底立功受奖的,大部分都是后勤上的兵!为

什么,因为现在是和平年代,后勤容易出效益。养猪更容易出效益,一头猪杀它百十斤肉,战士们吃了高兴,领导也跟着高兴。部队上讲究‘尊

干爱兵’的优良传统,什么意思?你得先尊干,干部才能爱你。明白不?条令条例上都规定了,士兵要关心照顾干部,尊重干部。咱们生产组最

容易将这项条令落实到行动当中!因为咱们手里有货,有猪,有菜。拿着公家的东西给领导一送,领导吃的爽了,不表扬你表扬谁,你不进步谁

进步,你不立功谁立功?”

他的话虽然很现实也很有哲理,但我听了,却很不爽。

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偏离了人生的轨道,甚至是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我不渴望立什么功受什么奖,更不想用那些从猪身上剔下来的一块块精肉,去铺垫那近乎畸形的军旅之路。

我需要的,是一种奋进的力量,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和平台。

而这个平台,当然不会是猪圈。

部队里有名俗话:革命军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部队里还有句俗话:革命战士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纯粹是裤裆里拴绳----扯蛋!

现实往往比内裤要残酷的多,从学兵队的激情岁月,猛地演变成了生产组与猪为伍的日子,那种酸楚,只有我心里才能体会。

但是我并没有丧失斗志。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学兵队的节奏,我早上起的很早,到猪圈里检阅一下猪仔们,然后开始跑步,练拳,喊口令。

林学峰觉得我简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趁着回中队食堂拉泔水的空当,林学峰给我做起了思想工作:“李正我告诉你,既然来到了生产组,既然

选择了喂猪,那就把喂猪当成是自己的饭碗。这孬好也是一门技术不是?要把猪当成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照顾,猪照顾好了,战士们生活改善了

,你照样能立功受奖,能留士官。”

我据理力争:“把猪当成是亲兄弟?亏你形容的出来,昨天你杀猪的时候,那叫一个狠!你自相残杀啊?”

林学峰气的满脸通红,伸手就照我胸膛上推搡了一下:“这是队长的指示!别他妈的给我抬杠!我告诉你李正,现实一点儿吧,四区队有一个好

处,自由空间大。菜地里转转,猪圈里转转,没事儿还可以借卖废品买材料的名义出去兜兜风。看看美女,看看花花世界。在基层的战士,谁有

这么自由?一个一个练的都快把肠子给拉出来了,身体素质再好有个屁用?所以说你也不用逞那能,早晨起来还跑步打拳,喊JB口令。有鸟用?

规规矩矩地喂好猪,这些猪,就是你进步的阶梯。”

我说道:“这种步,不进也罢。当兵的一旦丧失了斗志,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林学峰骂道:“你斗个屁啊你!咱们中队谁还不知道你?你他妈的都斗到人家小红的被窝子里去了!床上斗,你行。我承认。”

我皱眉道:“林老,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林学峰道:“别在我面前装孙子!我告诉你,喂猪这是一份美差,多少人想钻钻不进来呢!你不是喜欢喊口令吗,有本事你把猪也练练,练的它

们能踢正步,能喊番号!”

我道:“要是能踢正步能站岗去,那还要人干什么?”

林学峰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他妈的无语了!就你这种状态,在哪里都是个屌兵,都干不好。惹毛了我,我打申请让你滚出生产组!”

我笑道:“那最好。打吧,我等着。”

林学峰真是拿我没办法。

也许是太累了,当天晚上我睡的很香。但是半夜里,却被林学峰拿臭袜子在我脸前晃来晃去,给熏醒了!

这种老士官真他妈的没素质!我忍住了愤怒,坐了起来。

林学峰神神秘秘地说:“,快,快起床!搬被子去猪圈睡。快点儿!”

我皱眉反问:“为什么?”

林学峰不耐烦地道:“不要问为什么,听话照做。反正对你有好处!”

我迷迷糊糊地穿好了衣服,与林学峰一起扛着被褥来到了猪圈,一个浸着恶臭的房间里,我们迅速地铺开被褥,林学峰伸手拉开了电灯。

躺在床上,臭味难耐,我禁不住苦笑,不明白林学峰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待林学峰钻进被窝里,我下床关灯。却被林学峰止住:“别关,灯敞着。”

我被灯光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