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延结婚三年，虽然是相亲认识的，他对我疼爱有加。

世上总没有完美的事情，我们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这三年，我已经数不清往返医院生殖科的次数，每次一来就是各种检查、抽血、打针，看报告，稍有指标不符合就要吃药调理，整个周期漫长又焦虑。

好不容易熬到了取卵，一不小心就因为腹水严重要住院。

取卵后又要担心不受精、养囊不成功，移植不着床。

胚胎用完，又要开始下一轮的调理促排，循环反复。

多次取卵，我的卵巢面临早衰。

那些不为人知的白天和深夜，我辗转反侧、焦虑彷徨、悲伤造次、心如死灰。

上天赋予女性生育的权利，却让女性受尽一切苦难。

好笑的是，女性整个痛苦的过程，另一半只需要吃药调理，身体上的痛楚从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始终秉持着「爱克万难」的理念。

我以为，爱真的可以克服一切的困难。

可陈延他，更爱自己。

我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遭受这样的磨难和打击。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躲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似乎只有眼泪才能化解心中的那一份疼痛。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了，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陈延。

梦见了初识他温柔的样子，梦见试管失败他失落的样子，最后梦见他对我开膛破肚的样子。

猛然惊醒，我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呆坐在床上，听见客厅里传来我父母的声音。

「不可能，婧婧不会做这种事。」

「婧婧她爸，难道我们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她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她肚子里不是我们陈家的孩子，我们不会负责的。」

「造孽啊，我们陈家怎么就遇到这种事呢。」

「爸妈，我求你们别说了好吗？」

「......」

「等婧婧醒来我问她，我不会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的。」

客厅里，双方父母围绕着我，你一言我一语面红耳赤的争吵。

陈延坐在沙发一侧，双手抱着头插入头发里，神情痛苦。

「爸、妈。」我轻唤。

陈延妈妈最先看到我，冷冷的说：「你醒了，你说清楚，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家延延的？」

我一抬头就碰上了陈延躲闪的目光，心中了然，换药的事他解释不清，只能把孩子不是他的事情说出来。

我们终究走到了一步。

我爸上前把我挡在身后，「婧婧，你别怕，有爸妈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看着我爸宽厚的背，连日来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我便溃不成军。

「孩子不是陈延的。」

我尽量压制声音里的颤抖。

「怎么回事。」

我妈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那孩子是谁的。」

「是......」

「老婆。」

陈延打断我，突然扑跪在我面前，慌乱的说:「是我一时糊涂，孩子是我的。我会和你一起把他抚养长大，我会做个好爸爸的，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落寞和乞求，那么骄傲的人，却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滚开，你让她说。」我爸拉开他。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开口，「陈延有不孕症，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我受够了这种委屈，不想再维持他的体面了。

「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你胡说。」

陈延的父母显然不信，气得不轻。

「我没有胡说，这是我们的病例和检查报告。」我把病例拿出来给他们看。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合法的、正规的。是陈延主动提出利用医院的供精方案，我们拿着双方的身份证、结婚证，按照医院的流程获得了这个孩子。」

「本来他可以有一个孩子的，他放弃了。」

我把隐瞒的真相说出来，一直以来压在我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连呼吸都变得舒畅。而陈延呢，他跌坐在地上，神情灰暗。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好多的话想问，字字句句、如鲠在喉，脱口而出也只是，「陈延，我们离婚吧。」

陈延不同意离婚。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段婚姻关系结束的原因，对他而言太伤自尊。

听说他妈受不住打击住进了医院，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想了解。

我把签好的离婚协议留给他后，从他家搬到了婚前我父母给我买的小公寓里。

那天，我爸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

饭桌上我爸妈脸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我爸叹了一口气，「婧婧，肚子里的孩子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他们迟早会问。

长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我放下筷子，沉默了两秒，「爸妈，对不起，我要把他生下来。」

我爸妈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屋子里安静的连根头发丝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过了好久，我爸才缓缓地开口，问：「不再考虑一下？」

「考虑过了。」

我快速的回答。

有一次独自从医院出来，望着路上穿梭的车流，我陷入了沉思。

值得吗？

以后会幸福吗？

如果最后离婚了呢？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离婚。

我望着妇幼医院那个母亲和孩子的雕塑，我瞬间变得坚定。

我要把他生下来。

我想做妈妈。

上天赋予了我生育的功能，我可以独自决定行使生育权。

「你想过生下来之后吗？」

我爸顿了一下，有些惆怅，「生下来就要对他负绝对的责任，单亲妈妈没有你想象中的容易。」

我知道的，这条路并不好走，可他到底是一条生命。

更何况，我舍不得。

「爸妈，对不起。为了怀这个孩子，我吃了很多的苦，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卵巢早衰。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唯一的孩子，上天愿意眷顾我，我想把他留下来。我爱他，像你们爱我一样。」

「我知道单亲妈妈会面临很多的困难，我不怕。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你们，让你们担心了，我没有爱惜自己。」

我忘不了我爸妈知道我做试管经历时心疼的眼神，忘不了我爸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偷偷背过去擦眼泪的样子。

我无比惭愧和痛心。

可我终究是自私的。

「我们家宝贝婧婧这回真的长大了。」我爸感慨道。

「长没长大我不知道，性格随你倔得很。」我妈红了眼眶嘟囔道。

我冲他们一笑，压下心里的酸楚，低头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