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印刷厂中，无数人正在忙碌。哪怕是黑夜，只要一纸命令下达，此处的人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忙碌起来，将大人物的命令执行。

印刷排版，这一切在一个时辰内搞定，随着一张张印刷后，满是油墨香气的邸报新鲜出炉，整个两广，也将进入新一轮的震荡当中。

随着邸报一道送到地方官员手中的是总督夏言的命令。

以及夏言被任命为两广巡抚的命令！

大明总督是总督，巡抚是巡抚，看似一体，实则总督权力更大，总督期间什么都能干，唯一没有的就是对官员的任免权利。

而巡抚虽然不如总督，但却能够任免知府，甚至尚书朝廷，罢免一省布政使。

二者的权力相差很大，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的。

但现在朱裕的支持让夏言手中的权力陡然间增加，官员惶恐不安的同时，又纷纷看到了新一天的邸报。

新的法律。

以及法律之外的法律追溯。

“夏总督不准备查了？”

有人惊呼，得到消息之后险些将茶杯打翻。但此刻没人笑话他，每个人都惊了，这意味着真正的过往不咎，真正的洗白了！

“错了，夏总督还准备查下去，但他这一次要查的是火龙烧仓，是纵火案，是将那些人揪出来，而不是要查两广的官场。现在他查完了，虽然不追究，我们的前途也没了。”

沉默，许多人都被这一番话触及心灵。谁都知道世子爷朱裕就算放过自己，两广的大多数官员也没了前途可言。

除非有的人干净到了极点，还有能力。

若无这些特质的话，这些人同样会一飞冲天！

“你们都没注意到，夏总督身边的人，广西广东人占据多数。人家身边都是本地人！纵然大明人不能在自己籍贯做官，但广西人在广东做官，也没什么阻碍。”

还有人提醒，道出朱裕以及夏言的选官方式。眼下地方排外，外地人不好做官，但本地人不能在地方上做官。

但两广互换，可以抵消许多地方上的反抗情绪，也能尽快让这片土地真正归属于世子爷。

“现在该怎么办？”

气氛压抑，官员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只有那些从南直隶派遣而来的官员仍旧笑呵呵的，他们都被罢免过一次，算是洗白了，现在考核结束，最希望的就是上司全都死光光，自己上位。

“还能怎么办？广州那火龙烧仓的主事人死在牢房当中，若是被查清楚是谁干的，是会死一家人的！”

有人抖了抖邸报，上面说的很明确！

这一条法律保护一部分的！

在后世，这样的法律自然是会被诟病。但在大明，这条法律之精妙，就是在与一个人可以做坏事，但做了坏事之后，他会担心自己的家眷被人报复，从而新生忌惮。

但有了这样一条法律之后，官员就知道自己的家人也会被牵连，从而会老实一点。

不该做的事情就别做！

除非像全家一起死！

虽然这一法律比不上诛一族来的刚烈，但所有享受到好处的人，都会死！

妻子，儿女。

看似只需要死四个。

但在大家族时代的现在，会死好几个小妾，以及七八个孩子，让一个小家族就此断绝！

这才是大恐怖！

大明人苦苦挣扎一辈子，所求还不是名利身后事，现在名声没了，家族也没了，钱还没了。

这一辈子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随着一日过去，广东布政司衙门的官员们又提心吊胆了一天。

不相关的人早早地便放下心，继续混日子。

相关的人，却是坐不住，心中恐惧更是难以言喻。

“赵大人说今天晚上不来了。”

“李大人说今天晚上有事情来不了。”

“孙大人老母病了，不能来。”

仆人不断到来，每一次都带来一个坏消息。

原本约定好今晚上见面的诸多官员，却找出各种理由，不准备来了。

这让广东左布政使方正脸色铁青，他胸腔中的愤怒更是险些喷涌而出。

好几次，他都想骂人。

但，不能骂人。

“这么多人，谁愿意来？”

最后，方正反问，想知道谁这个时候还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个很重要。

官员的权利并非是无根浮萍，而是一层层累积起来的。

但凡中间的一个关节不通，命令就无法顺利传递到最基层，做事的人手中。

更别提，执行的时候会有各种问题出现。

正德皇帝不堪的根本原因就是，他无法控制地方。

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会被曲解，不会有人认真执行。

“老爷，大概是没人来了吧！”

管家小心翼翼的开口，说的话虽然是猜测，但跟事实也差不多。

人都会趋吉避凶。

“好好好，都好的很。”

方正一连说三个好字，已经愤怒到极点了。

“管家，立刻准备马车。”

“是，老爷。”

管家听到这话之后立马开始准备，并且将方正迎上马车。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

“去总督衙门。”

管家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去总督衙门干嘛？他想了想，始终想不明白。

马车随着战马拉动，开始缓缓前进，在所有人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便直接前往夏言所在的衙门。

“老爷，方大人求见。”

“他？”

夏言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一声禀告之后，也是吃了一惊。

以他的脸皮厚，他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拜访自己最大敌人。

但方正敢！

“请他进来吧。”

夏言稍微犹豫后，还是决定让他进来。

就像之前老师“说的那样，你主动我们就有故事。”

虽然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好故事的，但也没有拒绝对方的来访。

“下官拜见总督大人。”

方正面对两省总督终于有了一丝尊敬，他还笑呵呵的道：“听闻大人正在查账，下关特意将广东历年来所有的账目整合完毕，给大人带来了。”

“不愧是左布政使。”

一瞬间，夏言他心里面无数的话要说，但却又都说不出来。

面对这样绝顶的聪明人他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

自己想到事情人家也想到了，还做完了。

“下官跟总督大人同样为殿下效力，这些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