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次分别之后,他以为他和梁友安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所以意外在训练场上看到她时,他——
“这次用我的吧。”眼前突然递过来一只创可贴。
还没到耳熟的地步,却已经让他印象深刻的声音传入耳中。
宋三川错愕地一抬头,就见梁友安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她把头发抿到而后,露出白净姣好的耳廓,面容越显得清丽照人。
宋三川赶紧移开目光,轻微的有些羞恼。
但梁友安显然没有察觉,低头轻轻一掰他的膝盖,看到上面的伤痕,她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心有余悸地感慨,“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包里会有创可贴了。”
说着就撕开创可贴,麻利给他贴了上去。
在宋三川听来,这话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败相。
他当然不是任人调侃的好脾气,嘴巴上永远都不吃亏,“我捡球,你捡乐。不差你一个。”
梁友安颇回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捡球”是指输球。毕竟羽毛球是落地输球,捡球的那个,自然就是输球的那个。
——他以为她是在调侃她输球。
但说她捡乐,就太没良心了。
好在他这副拿来遮掩温柔本性的刺头性格,她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不在意了。
也只一拍他的腿,笑道,“行了,回去后‘记得消毒’。”
宋三川躲了一下,脸上有些红。
知道她根本就是仗着自己大了几岁,没把他当成年男人看,才会这么从容,心里就有些负气。
梁友安看着他,其实有心问一问他的那个“十八比十八”的心结。然而所谓心结,必然是一些很难为外人道的东西。
他们相识毕竟还浅,问得太深,就会很没界限感。
“怪不得你说,你不在格子间里上班,原来打球就是有工作啊?”她扫了一眼球场,到底还是起了别的话题。
“我打球有工资领,怎么不算上班?”
确实,也算。
“打多少年球了?”她又问。
“十岁开始,十二年了。”
“二十二岁啊,是有点大了。”
宋三川有些不服气,“那你多大,说来听听。”
梁友安一笑,“三十二岁。”见宋三川露出些惊诧的表情,心里竟很有些得意——年长也有年长的乐趣。
“其实你打球挺好的,如果发挥稳定的话,你肯定能打赢他……”她得意过了头,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见宋三川面色羞恼,分明流露出了逐客的意思,立刻知难而退,“不好意思,你干你的活儿。我这就走。”
她也是吃定了这青年炸毛的刺猬肚皮软,知道他生气也就是嘴巴上怼几句,扭头还是会帮人挡滑板,半点都不怕得罪他。敏捷地把手里的饮料塞过去,堵他的伶牙俐齿,“一口气喝完,保证能把你胸口那口气给顺下去。”
宋三川怀里被她硬塞了瓶饮料,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一时颇有些无言以对。
被塞过来的是一瓶苏打水。
应当是刻意去训练场对面的便利店里买了,专门回来找他的。
他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忽地又想起她逃走前又怂又要惹事的模样,不由失笑,没留神一口水喷了出来。
——意外在训练场上和她重逢,他猝不及防,却也是有些欢喜的。
心里那口不平之气,竟然真的平复了下来。
宋三川推开了教练办公室的门。
于教练正在跟队里的助理交代日程,见他进来,便打发走助理,“就照这个名单去通知吧。”
抬手招他过去,“小川,你过来吧。我跟你说个事——”
宋三川走上前去——于教练是童鹿的队友,跟安从也是同队兼酒友的关系。不说是看着宋三川从小长大,但给他当了七年教练,心里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晚辈。
可惜宋三川就不是个能给人当儿辈的孩子。面对这些擅自把他但孩子看的晚辈,内心总少不了抗拒和叛逆。
这两年职业生涯不顺,这种抗拒感便也越发强烈。
何况——
“下个月省队赛,之前不是说让你去吗?”于教练说道。
宋三川一笑,“啊,我知道,换人了嘛——金翌跟我说了。”
人选换成了金翌那两个小跟班——昨天一到训练场,金翌就看似假客套,实则耀武扬威的跟他提了。
“你心里别有情绪,其实……”
“我没意见,真的。”宋三川一口截断。
“跟你这孩子说话呀,贼费水,噎人。”
“那您想听什么呀?”宋三川笑了笑,语气里到底还是透出些受关照的晚辈才敢有的没大没小,“这队里会说好话的人也不少,您就别指望我了。”
于教练也跟笑了笑,“我昨天看了你和金翌打的那场。怎么,你那心结还在啊?今年满二十二岁了吧。”
“嗯……”
“一个职业运动员,二十二周岁还不出成绩,往后你的职业生涯,就很难走了。”教练看着他,“明年你的大合同就到期了,你也知道,队里的位置就这么多——”
“我知道。”宋三川说,“队里的淘汰机制,那个全队大循环赛嘛——我知道,谁垫底谁走。”
“每次都吊车尾,你自己不难受啊?”
难受当然是难受的。这世上输球还不难受的运动员,也只有不想再打下去的运动员。
难受了还不走,非要坚持下去。无非就是不甘心。总想着再上一次场,也许下一场就赢了呢?
但想的多了,就会慢慢觉得,赢这一场,真的就能改变所有的事,真的就有这么重要的意义吗?
他对羽毛球,真的就有这么深刻的执念吗?
“能吊上也是我的本事。”宋三川说,“您放心好了,要是垫底我肯定走,绝对不赖着。”
于教练原本是想刺激刺激他,见他不为所动,觉得还是该下下猛药,“那我也告诉你,我新招那小孩,明天就进队跟训,从技术到大赛的状态,一点都不比你和当年的金翌差。你小子要是继续这样吊儿郎当地吊车尾,你自己掂量掂量看吧。”
宋三川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走廊墙上的队员榜单已经换好了。
于教练说的新队员名字已经加了进去——蒋成林,十七岁。
“……二十二岁,是有些大了。”他看着榜单,半晌,也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宋三川回到训练场,才发现梁友安又来了。
昨天才被她看见自己战败的模样。今天又被教练提醒,在球队里他是个吊儿郎当的吊车尾。
虽说能见到她,还是很惊喜的,但如果有得选,他还是更希望是在别处跟她重逢。
他安静地从训练场另一侧绕到了梁友安的背后,去了会员训练场。
商业俱乐部里,除了代表俱乐部参加各种比赛的专业运动员,也会招收很多缴费性质的商业会员。新翊俱乐部是省内强队,专业性很高。入会的会员有很多都是从小开始学球的球童,也算是俱乐部自身的储备人才库。
这两年他状态不稳,参加比赛的机会少。没事就来俱乐部里带带孩子,顺便挣点外快。
梁友安既然是给易速挑运动员,肯定奔着专业的去。应该不会来业余训练场这边溜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