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侯

几天后,不归侯府后院书房中,烛光剪影里,鱼钩正在向他主子报告事件进展。

“在不候楼闹事的国公府上那位公子已按您的吩咐处理好了。”

“嗯,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齐效这样的人,居然养出了这么个纨绔胚子,当初捅了那么大篓子,扬州避祸四年倒是一点棱角都没被磨平,还是这么混不吝,既然扬州瘦马看不上,死在黑奴身下也算是便宜这小兔崽子了,原还想给齐效留点余地,既然齐家人看不上,那就褫爵吧。”

“……”

“那个土包子,查得怎么样了?”

鱼钩又被噎了一下,每次涉及到不候楼那位,他家主子就会给人一种如魔似幻的飘忽感。七年前惊世一仗,他家主子以少胜多奠定了大楚如今这四方来臣的霸主地位,也奠定了不归侯军中第一人的实至名归,文臣武将,大楚朝堂上自此泾渭分明,且军方隐隐有更胜一筹的苗头。虽说是个年纪大的鳏夫,对外还一副冷冰冰爱搭不理的臭德性,架不住实在生的一副好皮囊,正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纪,愣是引得无数狂蜂浪蝶前仆后继结果无一例外折戟沉沙。不 还是有例外的,每每让他家主子铩羽而归待在书房里阴阳怪气地自言自语,有时候还朝自己这条池鱼撒气的例外……

“又在想什么犯上作乱的坏点子,你主子这还没死正问你话呢。”桌案后的男人朝鱼钩懒懒瞥了一眼,斜飞入鬓的眉,狭长冷厉的眼,烛火影里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再添上两撇八字胡,活脱脱便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鱼钩一个抖机灵:“……这个土……此人乃随州府三乡镇溧水村人士,二十年前那村里的教书先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从村口老槐树下拣回了一个孩子并取了名,他就是侯爷您吩咐属下去查的杜恒了。杜公子……”

“土包子。”

“……土包子自小聪颖,十二岁时养父去世后吃百家饭长至如今。此前已中一元,这次本是进京赶考,不曾想途中与他那骑驴发生了点不可调和的矛盾,一人一驴自此分道扬镳,因此误了春闱。因溧水村民风淳朴邻里和睦山水俱佳,所以这位杜……土包子,活得甚是…自由自在平安喜乐,长得颇为赏心悦目,且尚未有婚配。昨日传来消息,土包子在不候楼住下后,与众人打成一片,白日里在后头不候园除草种花扛石头,上树下湖玩泥巴,不候楼开张便在楼中兼职跑堂,会一直住到下一届春闱开考……”

“还赖着不走了是吧。”

“是,且不候楼主……”鱼钩说到这停了停,抬头瞄了眼自己的主子,咽了咽口水接着轻声说道:“已默认了土包子的叫婶婶的认亲行为。”

“……”不归侯闻言从容起身:“你到这屋子外面面壁思过去,我去看看这土包子是个什么货色。”说罢眨眼就掠门而出不见了踪影。

抖机灵功败垂成被勒令面壁的鱼钩:“……想哭。”

杜恒这时候也想哭,大半夜的被个陌生人提着衣领从被窝里拖出来,一路拎着上了墙头,虽然这陌生的中年大叔颜值绝佳,可架不住这眼神如狼似虎仿若要吞人啊,只着寝衣被盯了许久的杜公子表示有点害怕,婶婶救命!不归侯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这土包子看了许久,只觉得这货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散发着愚蠢的气息,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偏偏就是这人入了她的眼。良久,久到墙根处站着的人忍不住捶了捶腿,不归侯开尊口了:“叫叔父。”

杜恒:“???”

墙根处站着的人:“……”

不归侯:“快叫,否则就将你踹下去。”

杜恒“……”

墙根处站着的人:“……”

墙上人作势欲踹,杜恒凄厉地喊了句:“叔父!”

墙根处站着的人转身就走,不归侯看了一眼,从墙头跳下去跟在身后。

“我这两日沐休,明日你来演武场,我教你使使鞭子。”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不停头也不回:“不去。”

不归侯锲而不舍:“那我来这园中教授。”

“不欢迎。”

“我并非想逼你什么,只是这鞭子是你当初执意要学,没必要因抽不到我就半途而废,多点傍身的本事总是没错。”

“我如今日日在这郢都城中困着,不候楼里待着,你的眼皮子底下活着,除了你还会出什么意外呢。”

“……阿袖,我若真是时时看着你,便不会发生那日齐炎的事,你既不喜,我自是将人撤了。可是你瞧,我收到了什么消息呢,你被人出言不逊,差一点受伤。若齐炎不曾话多,七七便赶不及出手。我退了一步,你总也要让我放心才是,我只希望你有周旋的实力,若真到那个时候,能为……放不下你的人争些救援的时间与余地。”

“……为何不是自保的能力呢,这世上求人不如求己这句话,还是侯爷当初说与我听的。”

“自保自然是上上之选,当初与你说求人不如求己,只因那时夫妻一体,如今你已将我视作外人,我便盼着你能柔弱些再柔弱些,却又怕我再护不住你的时候,你已挡不住这世间…的机诡谋变。”

“侯爷妄言。”

墙头上被人遗忘的杜恒正在想以前读过的话本子里的一句话:南有鲛人,对月流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