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教

杜恒在墙头上吹了一夜瑟瑟凉风。等阿五披着第一缕晨光将人从墙上带下来,杜恒冒着鼻涕泡熊抱住阿五,看阿五的眼神里已然带上了光:“阿五,你简直是这世上我见过最勤劳可爱的人!要不是你,活泼伶俐能言善辩的杜恒就要变成个在风中凌乱语不成句的傻小子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在那上面,来来来,我与你说,我昨晚真是太惨了,你不知道……”

身心都遭遇到严重创伤的杜公子积了一肚子的吐槽准备向勤劳可爱的阿五倾诉试图得到一点温暖和安慰,却被阿五一根手指头顶着脑门推出了一丈远,伴随着一声冷漠且没有声调起伏的回答:“并没有想知道。”

跌倒在地上的杜恒看着继续自己晨间闲逛大业渐走渐远的姑娘:“……”

那日阿五在楼中露了一手,杜恒原以为这是个凶残不好惹的,可几日相处下来,发现她虽的确是个一顿能吃三碗饭,徒手可以碎大石的彪悍姑娘,却着实不是外面传言所说的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模样,只是长得高了些,骨架较之寻常女子生得大了些,眉眼生得方正了些又不爱红妆脂粉,以至于每次素面朝天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便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久而久之,就成了传言里的人物。且这姑娘,说她冷漠吧,她总是会不声不响地给人提供帮助,如同方才那样,说她热情吧,也不见她爱跟谁唠嗑,想找她搭话的人每每都被直白简短地挡回来,也如同方才那样。

杜恒揉着摔疼的部位打着喷嚏回到三院,发现懒觉大王三宝居然不在床上,只好自己窝到小厨房里去烧水,打算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以后继续去找阿五诉苦。

袖娘昨天因为某个人半夜念经的缘故晚睡,原以为会一觉睡到大中午却终究没扛过自己的作息时辰,卯时三刻刚过,就醒了过来。她下床洗漱完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正打算吐一吐胸中的浊气,感受清晨新鲜的空气和阳光,低头时却一口气生生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不归侯程顼搬了把椅子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人模狗样地坐在下面,手里提着根鞭子冲她笑得矜持无耻。鱼钩本垂首立在一旁,听见窗开的声音立马抬头,刚刚酝酿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还未来得及绽开在脸上,就见刚刚还一脸惬意的人即刻横眉冷对,毫不留情“啪”地一声关了窗子。

程侯爷丝毫不受影响施施然站起来就往屋里走:“成了,别陪我在这耗着了,把椅子搬回府上去吧,我瞧着阿袖方才的样子,似是不乐意见到你,快走快走,别待这儿连累本侯。”

鱼钩的笑容僵在脸上:“……要我背着把椅子翻墙过来等在这儿就算了,过河拆桥用完就赶我也不计较了,可‘不乐意见到我’这口锅,鱼钩是打死都不会冒名顶替替您背的,主子!”大声吼罢最后一个字,不归侯贴身侍卫鱼钩大侠抄起椅子转身就跑,那架势,活像后面有个穷追不舍的厉鬼一般。

遇上不候楼主时,不归侯总是殃及池鱼,侯爷身边的人容易以下犯上。

程顼眯眼瞧着自己的下属撒开丫子跑路的背影冷笑,身子一侧一矮,脚步一转一挪,躲过了猝不及防泼上来的水和跟着水一起砸过来的盆,回过身,是雷打不动如沐春风的笑,还点头朝一鞭子抽过来的袖娘致意了一下:“阿袖,睡得可好?这就开始练了吗?不用些早膳?我怕你等会受不住,接下来可全是体力活。”说罢伸手抓住了鞭子直接扯过来。袖娘见此正欲放手,却快不过程顼的身法。鞭子离手,人被圈在了怀里。

程顼见好就收,当即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第一点,使鞭时切忌急躁,如你方才那般,我还未说话激你,你就已经心头火起神思不稳,自然容易失了准头。”

袖娘亦后退了一步:“侯爷的意思,是叫我面对你时情绪莫起波澜,如同待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若能对除我以外的人都不假辞色视作陌路,我倒是很乐见其成。”程顼将自己手中的鞭子递给袖娘,“你原就气力小,那根鞭子对你来说太重了,不合适,我为你新制了一根,你试试可趁手。”

袖娘的手不动,程顼的手也不动。

“我自己要用的东西,自然是我自己去制,无须侯爷费心。”

“你若不喜这根,我回府后再制一根明日送来,你说的对,你用的东西,总是要教你满意才好。今日既已练上了,暂且将就这根可好。”

“不用,既是将就,用我原先那根重鞭即可。”袖娘举步欲去拾回,却听“啪”一声,是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地上的鞭子被震碎了。

“如今只这一根鞭子可以将就了,阿袖。”程顼垂下手,眼睛直视袖娘,指间可见隐约勒痕。

“……”袖娘接过鞭子顺势反抽,不归侯一躲,正好打在了肩上。“第二点,预击预判出其不意,对否。”

“然也,出手时便要想好鞭子要抽对手哪里,预判对手的招式引他将那个位置暴露于你,攻击时顺势变换角度便可一击即中。我原以为你要抽我的脸。阿袖,你还是一如既往聪慧心软。”程顼肩头血淋淋,脸上笑嘻嘻,“第三点,便是力道的把握,剑有剑气,鞭有鞭势。不是力气大的人就能将鞭使好的,用鞭的最高境界,是将自己的力借鞭势渗进对方的血肉里而皮上只留一道浅浅的划痕甚至没有痕迹,伤人于脏腑。如你这样将我打得皮开肉绽,不过伤人皮毛而已,伤不了根本。”

“今日到此为止。”这是逐客的意思了。

“也好,这凝神练气,预击预判、借势送力的功夫也不是朝夕之功,非一日可成,往后多的是时日带你实练。”程顼说到这里顿了顿,“阿袖,大庸国太子大婚在即,过几日我将以大楚使臣身份启程前往恭贺观礼,你,你可要与我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