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唐猊道:那高老爷豢养家丁,一番乱战必有凶险,你留在外边望风,我进入其内屠杀,徒儿放心,我会亲自把高老爷的人头切下来给你。
两人脚程很快,日上三竿之际便下了山,在山脚下一处瓜棚内驻足休息。入夜,狂风大作,雷雨交加,飞天唐猊望向瓜棚外闪电肆虐的天穹,轻声道:“高老爷乃龚家庄名门望族,全家上下三十七口,若是今夜成事,你我二人要躲避一番了。”
李元枭道:“师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官府追查,我自会顶罪。”
“官府?当今天下的官府都是一帮尸位素餐的东西!”飞天唐猊拍了拍李元枭的后脑勺,随后从腰间取下一块灰褐色带有花絮的腰牌,道:“元枭,这副腰牌就送给你了,事成之后,你随我躲上一阵,我授你寻觅天下星峰,出入阴阳之术,后半辈子,为师就仰仗你了。”
那腰牌上雕刻一个古怪的鼠头,这老鼠有九根胡须,全部长在了上颌,看似是鼠,实则像人。
两人吃罢干粮,喝了酒水,雨夜提刀赶往龚家庄,进得庄内,听闻野狗家犬狂吠不止,飞天唐猊熟练的带着李元枭来到村中一处大户人家的围墙外,但见朱红围墙内,灯笼高挂,偌大的院内却是空荡荡的。
苍啷一声,飞天唐猊拔出鬼头刀,轻声道:“元枭,你且在这里等候,我去去便回。”说罢,飞天唐猊黑巾蒙脸,快跑两步,如云中之燕,身子一飘便跃上了墙头,落地之时犹如老猫扑雀,毫无声息。
旋即,他大步流星来到堂屋门前,一把推开房门,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高老爷一惊,还未言语,就见飞天唐猊扯下脸上黑巾,
“周先生?”
“快快请坐!”
飞天唐猊丝毫不客气,坐在另一侧太师椅上,高老爷赞道:“周先生真乃神机妙算,那牛牧之果然中计,他全家上下于昨夜尽数被屠,只是他还有一个小儿子牛元枭,跑进深山,下落不明。”
“周先生,还望您施展铁数神通,窥探此子下落,斩草除根,要不然我睡不踏实啊。”
灯笼中的烛火忽然摇曳了几下,飞天唐猊眯眼笑道:“那是自然,我助你除掉牛牧之全家,以后这方圆三十里,都得看您高老爷的脸色。”
高老爷的眼睛都快挤成一条缝了,咧嘴笑道:“全仰仗周先生的本事了,牛家财宝已被我尽数搬回,都用红色箱子装好了,没敢启封,就等周先生来瓜分宝物呢!”
“好说。”
“不过我今晚找你,是另有他事。”
飞天唐猊起身,走向高老爷……
院外,李元枭咽了口吐沫,握紧了手中匕首,躲在高老爷家门廊之外,大雨哗啦啦的冲刷着屋檐上的瓦片,砸在四周的梧桐叶上,多处雨水汇聚在门前形成一条小河。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在灯笼的余光下,李元枭蓦地瞥见眼前的小河竟变成了红色,追溯那颜色来源,眼神一点点的从门前小河中,挪移到了门下,这血水是从高老爷家流出来的。
就在此时,挂在李元枭腰间的僵尸人头忽然口吐人言,道:“高老爷死的时候,你一定要去看看。”
李元枭浑身一哆嗦,掏出人头细看,忙问:“你为什么一直说这句话?”
咔嚓一声,大门后的门闩突然被拉开,僵尸人头戛然不语,就见烛光下,飞天唐猊右手持刀,左手提着一颗还在往下滴血的人头,飞天唐猊道:“徒弟,看清楚,这就是灭你全家的罪魁祸首。”
那高老爷脸上一对八字须,肉皮松散,由于被飞天唐猊揪住了头皮,使得眼皮合不上,死了也瞪着眼,李元枭浑身颤抖,握紧的匕首恨不得戳穿这颗脑袋!
正是:徒弟怒斩僵尸头,以报师恩。师父雨夜割人首,回馈亲徒。
雨夜烛光下,这两颗人头一黑一白,显得极为刺眼。
飞天唐猊道:“杀你家人的帮凶,还有一个未被我打死,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说罢,李元枭收起两颗人头,随飞天唐猊进入高老爷家内,但见院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数不尽的家丁,不论男女,一律被斩杀在了这个雨夜。进了正堂之内,太师椅旁,趴着一具身着华贵衣服的无头尸体,看体态略胖,此人定是高老爷。
他的正房、小妾悉数在此,个个被砍杀至死,门口侧躺着一个瑟瑟发抖,手脚都被反向打断,奄奄一息的家丁,飞天唐猊到了他身旁,便惊的那人连连后退。
李元枭咬着牙,双目噙泪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来,此人正是昨夜手持火把,追逐到山上停尸庙的家丁头领,起初他还以为飞天唐猊只是个聋哑老头,今夜才发现此人乃是天降太岁神,杀人不眨眼的主。
雨水打在那人脸上,如漫天的箭簇轰然而落,残留在脸颊上的雨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只能看见他双眼通红,抽搐着说道:“高老爷……说,杀了你们全家,夺了你们家财,可与我们对半分,你们家大业大,又与高老爷不对付,所以……高老爷让我们动手。”
李元枭吼道:“我父母虽是商人,可从未欺压穷人,每逢干旱之年,我家更是施粥布善,乡里乡亲哪个没得过我家好处!姓高的处处与我们作对,且鱼肉百姓,逼良为娼,这样猪狗不住的人,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为什么啊!”
飞天唐猊冷声道:“这等蠢货不必为他浪费口舌,我送他成佛。”
躺在地上那人颤抖着眼仁道:“你骗我!你刚才说……”
只听噗嗤一声,一道鲜血喷涌而出,飞溅而起,洒了两人一脸,此时东边厢房内传来婴儿哭声,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怔,飞天唐猊道:姓高的一家并非三十七口,今夜为师教你第一条江湖规矩,斩草除根!
“啊?师父,他……尚在襁褓之中,未懂人事,这……”
飞天唐猊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进了东厢房,片刻婴儿啼哭戛然而止,李元枭瞪大了双眼,但见雷电轰鸣之际,借助一刹那的闪光,他看到飞天唐猊的双眼,不像是一双人眼,他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线,这番鹰视狼顾之相,绝非普通人!
李元枭看的真切,那溅射到飞天唐猊眼角的血液,被瞳孔吸了进去,他的眼珠子竟然在饮血!
“他现在未懂人事,但将来会长大,会变的强壮,会怀恨在心,难道你这一生都要活在担忧之中吗!大丈夫生居天地间,绝境处岂能优柔寡断,走!”
两人前脚刚走,随后就有一队身着夜行衣,腰间挂着鼠头腰牌的高手,接连翻进高老爷家中,但见院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为首一人挥了挥手,其余数人钻入屋中搜刮财宝,不消片刻,便抬出几口大箱子。
属下汇报道:“舵把子神机妙算一石二鸟,牛高两大富户,所有家财尽数在此。”
“走。”
黑暗中的龚家庄蓦地燃起熊熊火海,高老爷的庄园,连带着那些尸山血海,冤情错案,在这雨夜一并化为灰烬。
月黑提刀去杀人,风高敢放连天火,这些目无王法之辈,正是飞天唐猊的手下。
时值天下大乱,纲纪废弛,飞天唐猊看中牛高两大家族的财宝,故而出此计谋,提前调查清楚牛高两大富户的底细,先假意帮助高老爷灭了牛牧之一家,且故意放走李元枭,于停尸庙“偶遇”。再假借帮徒弟复仇之名,反手杀死高老爷全族,如此得财又得徒!
一计鹬蚌争,攫得两家财。
三更两场戏,一徒忠心底。
好狠的招。
飞天唐猊带着李元枭,熟练的穿过龚家庄,径直上了山,随后在一处山洞中打开包裹,但见两颗人头起了变化,那僵尸人头的脸像是融化的奶酪,面皮上没了五官,而那高老爷的脸颊也起了变化,此刻黑的发亮,如同玉化,且那五官越看越像之前的僵尸。
飞天唐猊用指法顶住僵尸上颌,另一手抠出僵尸口腔里的照鬼丸,侧头道:“元枭,去把这两颗人头埋了吧。”
李元枭抱着那两颗人头来到山洞外,刚将那高老爷的人头扔进坑洞中,就听旁边面皮上看不清五官的僵尸人头说道:“你埋了我,就永远看不到真相了,你的仇家不是高老爷。”
李元枭一惊,再次看向僵尸人头,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因为之前在风水眼中,他遭遇过幻觉,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确定僵尸人头口吐人言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象。
“你说什么?”李元枭抱起僵尸人头,追问道。
这一次李元枭看的真切,僵尸人头嘴角蠕动,道:“你埋了我,就永远看不到真相了,你的仇家不是高老爷。”
李元枭急道:“那我仇家是谁,你说!”
僵尸人头再次不紧不慢的说:“你埋了我,就永远看不到真相了,你的仇家不是高老爷。”
“那到底是谁啊!”李元枭咬牙追问。
就在僵尸人头刚说出远字之时,忽然斜刺里飞来一把钢刀,咔嚓一声,不偏不倚,如同一道闪电般劈在了僵尸的天灵盖上,一刀落下,人头两半!那坚硬的僵尸人头如同西瓜般被整齐的劈开,脑腔子里又掉落出一枚玉珠,只有红枣大小,可惜已被砍碎,闻起来还有些腥臊,像是老狸子身上的气味。
李元枭回头看去,但见飞天唐猊须发皆张,不怒自威道:元枭,你又进入了幻象,休被这老妖物所蛊惑。
这一刀斩下,苍茫大地只剩雨水滴落的声音,李元枭在雨中愣了片刻,将人头扔入了泥坑之中。
可他不死心,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一次次的进入僵尸人头的幻象中,他觉得应该是老狸子的妖丹留下的余威,想要跟自己达成某些交易,但又不方便明说,可它暗示的很明显了,自己真正的仇家不是高老爷,那到底是谁?
入得山洞,飞天唐猊只顾钻研照鬼丸中的玄机,全然不觉陷入深思的李元枭,蓦地,李元枭问道:“师父,你能不能施展你的神通,再次帮我算一卦,算算我真正的仇人是谁?”
飞天唐猊一愣,道:“算过了啊,龚家庄高老爷一家,他的家丁也亲口承认了。”
李元枭确实被那个家丁头领亲自追杀,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李元枭总觉得不对劲,哪怕僵尸人头在说谎呢,他就想从师父口中问出真相,要么另有仇家,要么是僵尸人头在蛊惑自己,不算这一卦,李元枭心里始终是块病。
最关键的是,李元枭在逃亡之时曾在自家院中目睹一个穿着武将官服的黑脸之人,虽然清廷摇摇欲坠,但寻常人等不敢冒充官老爷吧?所以李元枭也觉得事有蹊跷。
在央求了许久之后,飞天唐猊叹了口气,道:“徒儿,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是灭门之仇,也罢,让为师再为你占卜一挂。”
在掐着手指连点十几次之后,闭目静算的飞天唐猊蓦地睁开双眼,道:“果然另有仇家!”
李元枭也是浑身一震,问道:“是谁!”
【有分教——冤魂泣血江河红,烛影之下起尸山,雨夜灭门归隐去,十年苦寒化鼠仙】